2010年10月5日 星期二

《經集》彼岸道品 1034 頌

P1110001

K. R. Norman 在他的書中《A philological Approach to Buddhism》(佛教的語言學解讀)提到西方學者發現佛教與耆那教經常有相同的「本生故事,七佛故事,偈頌」,他認為佛教與耆那教這兩個互相批評、責難的「姊妹教」應該不是一方抄襲另一方,而是兩者有一個共同的知識或常識的源頭。

在2005年,新竹市智觀寺仁俊長老的法席上,我曾提問:「回教入侵印度之後,為何被佛教斥為『裸形外道』的耆那教反而存活了下來,而萬分殊勝的佛教反而在印度本土滅絕無餘?」仁俊長老指派長老菩提比丘回答。菩提比丘提到一點,『當時南印度並未被回教徒佔領,為何連南印度的佛教也滅絕無餘呢?

本文並不想探討、分析、臆測佛教在印度滅亡的原因,只是舉兩首佛教與耆那教共有的偈頌,來看彼此的差異何在。

第一首偈頌為《法句經》103頌,請參考前面的貼文。

http://yifertw.blogspot.com/2010/10/103.html


耆那教的偈頌

Uttarajjhaya 9.34
jo sahassaṃ sahassāṇaṃ | saṃgāme dujjae jiṇe /

egaṃ jiṇejja appāṇaṃ | esa se paramo jao ||

雖然人們要去征服數以千計的敵人,

但最偉大的勝利卻是征服自己。

巴利《法句經》103 頌

若在戰場上,能戰勝千萬人,不如戰勝自己,實是最上的戰勝者。

支謙譯北傳《法句經》〈述千品〉第十六,4偈。

「千千為敵,一夫勝之,未若自勝,為戰中上。」

版友 Guobing 提到:

另外如佛教《經集》(Snp. 1034)中,阿逸多 Ajita 所關心的解脫議題:

Savanti sabbadhi sotā, Sotānaṃ kiṃ nivāraṇaṃ;

Sotānaṃ saṃvaraṃ brūhi, kena sotā pidhiyyare.

巴利《小部尼柯耶》《經集》的漢譯經文,坊間有

A. 《The Group of Discourses II》,[K. R. Norman、UK],<PTS>
B. 《南傳大藏經》,[台灣、吳老擇編譯],元亨寺,【小部尼柯耶】<經集>及<義釋>
C. 《香光莊嚴》,<香光書鄉出版社>,散見向智尊者文章的翻譯 
D. 《義足經》,[三國、吳、支謙譯]《大正藏》第四册 
E. 《經集》,[中國、郭良鋆譯],<恩楷探索家>或<佛陀教育基金會>

F. 《經集》,[台灣、釋達和譯],<法鼓山出版社>,台北市。

《經集》1034 偈位於第五品〈彼岸道品〉第一問「阿逸多所問(Tissametteyya Māṇavapucchā)」,有1032-1039 偈等八首偈頌,在此我們只閱讀1034 偈(C, D 無此經的翻譯)。

郭良鋆翻譯《經集》

1034 慾流橫溢,怎樣堵住?請告訴我抑制慾流,憑什麼阻擋慾流

釋達和法師翻譯《經集》

1034 煩惱諸流流向一切處,何者為諸流之防護?以何遮止諸流?請說!

元亨寺《南傳大藏經》《小部經典二》雲庵譯,

1034 煩惱流遍一切處,云何其流成遮障?流之防護請語我,依何其流得閉塞?

元亨寺《南傳大藏經》《小部經典二十二》悟醒譯,

1034 煩惱流流一切處,何以其等流遮障?流之防護請為語,由何流應被閉塞?

《瑜伽師地論》卷19:

「諸流處處漏,是漏誰能止;當說誰防護,眾流誰所偃。」

(CBETA, T30, no. 1579, p. 386, b19-20) 

K. R. Norman《The Group of Discourses II》

1034 Streams flow everywhere,

       What is the restraint for streams?

      Tell me the constraint for streams.

      By what are streams dammed?.

如果依照 K. R. Norman 的英譯翻成現代華語:

1034 諸流遍流一切處,

如何防制諸流?

請告訴我欲流的遏阻,

如何才能遏阻欲流?

在Isibhāsiyāiṃ 29章中也有人問了耆那教教主Vaddhamāṇa相似的問題:
savanti savvato sotā, | kiṃ -a sotoṇṇivāraṇaṃ? /
puṭhe muṇī āikkhe: | kahaṃ soto pihijjati? ||
(Isibhasiyaim 29.1)

於 October 4, 2010 04:37 PM

再來評論各本漢譯:

元亨寺《南傳大藏經》《小部經典二》雲庵譯,《小部經典二十二》悟醒譯,同一部經,分開兩人翻譯,未能協調一致,頗為遺憾。從譯語可以看出「云何其流成遮障」、「何以其等流遮障」是老式漢語,甚至不成文句,實際上,翻譯時將偈頌勉強湊成每句字數相同,既沒必要,也容易造成文字障礙。沒必要的原因是,漢詩之所以為詩,是在押韻與平仄,認為每句有整齊字數就是漢詩,未免自欺欺人,因為連「打油詩」都有押韻呢!翻譯本來在跨越文字隔閡,如果譯成非漢、非西、不印、不日的句法,恐怕又要拖累後代做註解了。特別讀到今日大專佛學院校,有不少碩士班學生直接就以元亨寺《南傳大藏經》為依據作結論,頗為這些碩士班老師捏一把冷汗。拉雜講來,不過是強調佛經翻譯,以表達經義、文辭簡明通順為第一優先,是否翻成偈頌,倒是勿須強求。

釋達和法師譯語煩惱諸流流向一切處」,與元亨寺《南傳大藏經》譯語都有「煩惱」兩字,在 K. R. Norman 則譯為「streams流」。仔細閱達巴利偈頌,

Savanti 流動(複數,第三人稱動詞)

sabbadhi 到處(副詞,形容動詞)

sotā 水流(複數名詞)

實際上,原文並無「煩惱」這樣的字詞,在巴利註釋書提到此句為

各種貪欲流(taṇhādikā sotā)於色等(外六)入處一切處流動」,

「Sotāti taṇhāsoto diṭṭhisoto kilesasoto duccaritasoto avijjāsoto. 」

「流」者,欲流、見流、煩惱流、錯誤之行流、無明流。

《雜阿含1172經》「浚流者,譬四流——欲流、有流、見流、無明流」(CBETA, T02, no. 99, p. 313, c20-21)

與漢譯《雜阿含551經》的「斷一切諸流,亦塞其流源」意義相當:

《雜阿含551經》如世尊[6]義品答[7]摩揵提所問偈:
「[8]斷一切諸流, 亦塞其流[9]源,
聚落相習近, 牟尼不稱歎。
虛空於五欲, 永以不還滿,
世間諍言訟, 畢竟不復為。
「尊者摩訶迦旃延!此偈有何義?」
尊者摩訶迦旃延答長者言:「眼流者,眼識起貪,依眼界貪欲流出,故名為流。耳、鼻、舌、身、意流者,謂意識起貪,依意界貪識流出,故名為流。」」(CBETA, T02, no. 99, p. 144, b3-12)
[6]義品Aṭṭhakavaggika.。[7]摩揵提所問偈Māgandiyapañha.。[8]斷…復為Sn. 844.。

因此,翻譯成「眾流」或「諸流」會比較合適,當然在廣義的解釋也可以把「諸流」涵蓋在「煩惱流」之內,只不過以翻譯這行業來說(「譯業」),各字都該儘可能地對應一個漢字譯詞,盡量避免兩個巴利字(或英文字)有兩個漢字譯詞混用,更何況這兩字意義上各有偏重。

釋達和法師譯語「請說!」,以一位學童向老師(即使不尊其為大師)請問,在漢語的用語習慣來說,未免太過粗魯無禮,更何況,巴利原文也不以「請說」作單獨一句

郭良鋆翻譯《經集》的一般缺點是不熟漢譯佛教術語,也不熟悉古譯,因此不易掌握整首偈義,有時讀來不知所云。但是這樣並不是問題,他的譯文最大的困擾是將初期佛教的教導,譯為大乘色彩的譯文,容易誤導讀者,以為大乘思想可以在此找到源流。

GuoBing 2010年10月5日下午11:05 提到...

因為相關的資料都存在實驗室電腦中,所以這邊補充一下日前閱讀相關偈子整理的一些心得:
在耆那教白衣、天衣兩派都認可的《真實義諦經(Tattvartha sutra)》中,Umasvati將耆那教的修習過程整理成「七諦」,其中幾個關鍵的修習項目與佛教頗為相近,而這七諦的原型其實散見於耆那教較為初期的阿含聖典之中,如《Suyagada》第十二章就提到:
「知曉漏入(āsava)與遮止(saṃvara)、苦(dukkha)以及苦滅(nijjara),如此他被稱為『作業論者(kiriyavādā)』」*1
由《經集(Suttanipāta)》1034偈中Ajita的提問也可見「貪慾之流(Savanti sotā)」的「阻絕(nivāra)」、「遮止(saṃvara)」亦是佛教所關心的課題之一。
耆那教阿含聖典中提及一但知曉這些教義,就可以被稱作「作業論者(kiriyavādā)」。
有趣的是,在佛教《增支部》三集中,世尊也稱自己、一切阿羅漢、一切正覺者們是「業論者(kammavādā)、作業論者(kiriyavādā)、精進論者(vīriyavādā)」。
----
*1: aho vi sattāṇa viuaṇa ca | jo āsavaṃ jāṇai saṃvaraṃ ca /
dukkhaṃ ca jo jāṇai nijjaraṃ ca | so bhāsium arihai kiriyavāyaṃ ||(Suyagada 12.21)

1 則留言:

GuoBing 提到...

因為相關的資料都存在實驗室電腦中,所以這邊補充一下日前閱讀相關偈子整理的一些心得:

在耆那教白衣、天衣兩派都認可的《真實義諦經(Tattvartha sutra)》中,Umasvati將耆那教的修習過程整理成「七諦」,其中幾個關鍵的修習項目與佛教頗為相近,而這七諦的原型其實散見於耆那教較為初期的阿含聖典之中,如《Suyagada》第十二章就提到:

「知曉漏入(āsava)與遮止(saṃvara)、苦(dukkha)以及苦滅(nijjara),如此他被稱為『作業論者(kiriyavādā)』」*1

由《經集(Suttanipāta)》1034偈中Ajita的提問也可見「貪慾之流(Savanti sotā)」的「阻絕(nivāra)」、「遮止(saṃvara)」亦是佛教所關心的課題之一。

耆那教阿含聖典中提及一但知曉這些教義,就可以被稱作「作業論者(kiriyavādā)」。

有趣的是,在佛教《增支部》三集中,世尊也稱自己、一切阿羅漢、一切正覺者們是「業論者(kammavādā)、作業論者(kiriyavādā)、精進論者(vīriyavādā)」。

----
*1: aho vi sattāṇa viuaṇa ca | jo āsavaṃ jāṇai saṃvaraṃ ca /
dukkhaṃ ca jo jāṇai nijjaraṃ ca | so bhāsium arihai kiriyavāyaṃ ||(Suyagada 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