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27日 星期三

彰化的無花果


今天在誠品書局市政府店的架子上看到新鮮的無花果,兩顆99元台幣。
一般在 Costco 買到的是土耳其進口的無花果乾,我很少上市場,不曾在水果店看到新鮮的無花果在架上待售。
小時候,彰化家中的父兄稱緊鄰在我家後壁的一塊大園地為「吳瀛洲花園」,直到2005年才知道那是「吳蘅秋花園」,吳蘅秋、楊守愚、陳虛谷與賴和是詩友、文友,也是好朋友。
後來,賴和的小老弟楊逵就租在「吳蘅秋花園」靠中正路那一頭,隔著中正路的斜對面就是賴和診所,楊逵常常到診所翻閱報紙,後來(至少是二十年後)楊守愚的女婿也在花園裡租屋。不知為什麼,小時候,我總是在靠中山路這頭的花園玩耍,很少超過中線,中線靠中正路的半邊,有幾戶人家,感覺上不是可以進去嬉玩的地方。
從中山路正門這頭進去,有長約三十公尺蜿蜒的小徑,兩邊種著低矮的七里香,似乎有花,但是好像沒人照顧,已經任其荒蕪了。
大約在 1966年,哥哥結婚辦喜事,我趁著婚禮空檔,翻牆到的花園去,發現有一隻蜂鳥停在離樹不遠的空中,靜止不動。(後來,有人告訴我,台灣沒有蜂鳥,也不會有蜂鳥過境,所以我見到的可能是「天蛾」。)
我仔細看了那棵樹,詰了幾顆果實,拿回去問哥哥。哥哥說,那是可以吃的果實,他們小時候也吃過。我將果實略為沖一下水,另一頭這顆果實大小像新生兒握拳的大,淺綠色,像一粒軟芭樂,而沒籽。味道只有一絲絲甜,幾乎可以說是沒味道。因為我從來沒吃過這種水果,半信半疑之間,吃了半顆就給扔了。
後來在美國超市,才知道那顆水果是大名鼎鼎的無花果,不知道台灣最早是怎樣引進無花果的。

2019年3月24日 星期日

所知障(jñeyāvaraṇa)


Bingxiu Guo 昨天在他的臉書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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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知障(jñeyāvaraṇa)者,於一切所知中障礙(pratibandha)智的生起(jñānapravṛtti)⋯⋯
記得跟許老師讀安慧(sthiramati)的《唯識三十論釋(triṃśikāvijñaptibhāṣyaṃ)》時,老師提到那些要你不要讀經只要聽他說的就好的人、那些宣稱經典讀太多會造成所知障的人,那樣的人才是真的障礙你智慧生起的所知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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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2016年吧,復旦大學的劉宇光教授到南華大學演講,經新加坡 BCS 紀老師介紹,我乘著興頭上,就開車到南華大學聽他演講。由於接下來劉宇光要到新竹玄奘大學參加會議與發表論文,就搭我的回頭車到新竹。沿路上,車上就我們兩人,互相介紹各自的研討領域和關注範圍,肆無忌憚地品評學界人物;然後,劉宇光將話題拉到他的新論文,闡述玄奘所譯的所知障,原義是知道太少產生的障礙,而不是知道太多知識造成的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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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佛的過程,遇到不少良師益友,勸我老實修行,文字研讀只是造成更巨大的所知障,無法了脫生死。
現在我已經對這樣的勸解產生強大的「抗藥性」,還是走自己的路。
七、八年前,有一次大學以來的一起學佛的朋友聚在一起,彼此關心對方的狀況。一位在佛學院教書的帶頭大哥(他是一位自設診所的開業醫生),問我最近怎麼修行。
我說我在閱讀巴宙教授翻譯的南傳《大般涅槃經》,他說:「你怎麼越修越回去了?那是小乘的,應該要攻讀大乘的《大般涅槃經》才對呀?!」
那時,我已經「彈圓斥大、嘆小褒原」了,所以有了完整的「抗藥性」。
北涼天竺三藏曇無讖譯《大般涅槃經》(CBETA, T12, no. 374, p. 365, c)。

生活明信片:釋迦花枝

釋迦花枝

2019年3月16日 星期六

巴利文獻忘失古義

一方面,我非常敬仰阿難及他所代表的代代傳誦經律論的聲聞弟子。另一方面,我也提醒不用太過於神化傳誦過程「一字不漏、絲毫無訛」的神話;傳誦經歷千年,總是或多或少會忘失「文句」和「字義」。
晉朝道安法師稱曇摩難提翻譯《增一阿含》,《出三藏記集》卷9:「佛念譯傳,曇嵩筆受...為四十一卷,分為上下部。上部二十六卷,全無遺忘。下部十五卷,失其錄偈也。」(CBETA, T55, no. 2145, p. 64, b7-13)。
其實,覆核今本《增一阿含經》,可以說是有不少「遺忘、錯漏」。
又如有些部派忘失《增一阿含》的「增十一法」。
《阿毘曇毘婆沙論》卷10〈智品 2〉:「曾聞增一阿含從一法增乃至百法,今唯有一法增乃至十法在,餘悉亡失。又於一法中,亡失者多;乃至十法,亡失亦多。」(CBETA, T28, no. 1546, p. 65, a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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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我提到巴利文獻有忘失字義的地方,這樣的例子還不算少,我此處只舉三個例子來說明這種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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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巴利《法句經》252頌的第四句為:
'kaliṃva kitavā saṭho'
K. R. Norman 翻譯為「藏匿自己的過錯如同狡猾的賭徒藏匿自己(骰子)擲出的小點。 hide one's own fault as a crafty gambler hides a bad throw」。
淨海法師譯作「隱匿自己的過失,如賭徒隱匿作弊的骰子。」
Mahinda 解釋:
kaliṃ: the bad die 作弊的骰子
kitavā: the gambler 賭徒
saṭho: the cheater 騙子,詐欺者
在《相應部1.35經》第一首偈頌的後半段出現與 kitavā 相關的字,意思也相近:
'Nikacca kitavasseva, bhuttaṃ theyyena tassa taṃ'
元亨寺《相應部1.35經》卷1:
「如賭博詐術,其人所受用,皆依於偷盜」(CBETA, N13, no. 6, p. 34, a5-6 // PTS. S. 1. 24)
菩提比丘《相應部英譯》(p.112):
"What one enjoys is obtained by theft
Like the gains of cheating gambler."
(如同狡猾的賭徒,他所享受的都是取自偷盜。)
菩提比丘在註解 77 (p.368)提到他接受 Mahinda 的解釋,而拒絕了覺音論師《顯揚真義》(Spk)的解釋:
"覺音論師的《顯揚真義》(Spk)解釋 kitavā 是「fowler 捕禽者 sākuṇika」隱藏在樹叢或落葉後面再突然捕捉禽鳥。"
Mahinda, Bodhi 和 Brough 都認為註者誤解字義。
(《顯揚真義》(Spk): 'Kitavassevāti kitavo vuccati sākuṇika')
在《法句經註》則解釋作「sākuṇiko saṭho nāma (saṭho 是指捕禽人)」。
Mahinda 因此認為《法句經註》的作者應該不是覺音論師。
但是,這兩篇註解都誤會了字義,將「kitavā 賭徒」或「saṭho 詐騙者」當作「fowler 捕禽者 sākuṇika」解釋。
特別是 Mahinda 指出,波特那《法句經》10.10頌與梵文《優陀那品》27.1頌都無此問題,單純是巴利註釋書忘失古義。
2. hiṃsamano
巴利《法句經》390頌的「hiṃsamano」字義,《法句經註》的詮釋為「hiṃsamanoti kodhamano (hiṃsamano 即瞋恨心、害人害物的心)」。
Na brāhmaṇassetadakiñci seyyo, yadā nisedho manaso piyehi;
Yato yato hiṃsamano nivattati, tato tato sammatimeva dukkhaṃ.(Dhp 390)
布臘夫(John Brough)認為,從「Prakrit俗語」(意指犍陀羅語《法句經》)對應偈頌的「y=asa(ca asya)」與「Tibetan藏文」的「de yi(asya)」可以看出,巴利「hiṃsamano 想加害的心 a wish to hurt」應該是「hi’ssa mano」的訛誤。
實際上對應的犍陀羅語《法句經》1.15頌的用字為 "yasa maṇo",梵文《優陀那品》33.73頌的用字為 "asya mano" ,並無「害 hiṃsa」的字義。
諾曼(K. R. Norman)同意此一見解,而將此處譯作「his mind」(hi assa mano)。
近代的譯者,如淨海法師將第三句譯作「斷除傷害的惡心」,元亨寺《南傳大藏經》譯作「隨時消滅於害心」,了參法師譯作「隨時斷除於害心」,都是遵循「hiṃsa害-mano心」的字面意義作翻譯。
漢譯的對應偈頌如《出曜經》與《法集要頌經》的第三句「如如意所轉」,譯文並未出現與「害」有關的字義,而僅與「mind意」呼應。
元亨寺《法句經》也是遵循「害」的字義作翻譯:
「婆羅門若制其心,此對彼不少利益。
 隨時消滅於害心,亦隨得止於痛苦。」(CBETA, N26, no. 9, p. 53, a3 // PTS. Dhp. 56)
這不只是詮釋錯誤,這是連字都背誦訛誤了。
3. 六清淨
《中部112經,六清淨經》只說到五處清淨:
(1). ...四說
(2). ...五取蘊
(3). ...六界
(4). ...六內入處
(5). ...六外入處
《中阿含187經》則提到六處清淨,符合巴利《六清淨經》的經名:
1. ...五盛陰
2. ...四食
3. ...四說
4. ...六內入處
5. ...六外入處
6. ...六界
(CBETA, T01, no. 26, p. 732, b13-p. 734, a20)
覺音論師《中部註》(《破斥猶豫》),提到「一位住在海邊的長老說,對四食的清淨態度也應算作一項。」(Ps IV 94)
顯然,巴利背誦傳統在經文忘失了「四食」這一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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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僧傳》卷2(佛陀耶舍):「耶舍先誦曇無德律。偽司隸校尉姚爽請令出之,興疑其遺謬,乃耶舍令誦羌籍藥方可五萬言,經二日乃執文覆之,不誤一字。眾服其強記,即以弘始十二年譯出《四分律》凡四十四卷,并《長阿含》等,涼州沙門竺佛念譯為秦言。」(CBETA, T50, no. 2059, p. 334, b15-21)。
《高僧傳》卷2(鳩摩羅什):「(鳩摩羅什)『...今於眾前發誠實誓,若所傳無謬者,當使焚身之後舌不燋爛。』(羅什)以偽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卒于長安,是歲晉義熙五年也。即於逍遙園依外國法以火焚屍,薪滅形碎唯舌不灰。」(CBETA, T50, no. 2059, p. 333, a2-6)

2019年3月10日 星期日

法友飛鴻 306:珍貴的回函


昨天為了巴利《法句經》的兩則偈頌,寫信去跟素未謀面、也不曾通信的教授交換意見。
沒想到幾個小時後,他居然回信了...,而且還是一位高齡92歲的老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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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教授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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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先生:
  你所提的議題真有趣。
  我今年 92 歲了,你討論的那篇論文已是 22 年前的事了,我已經不太記得當年我在怎樣的情境寫下此篇論文,我的記憶可能靠不住--情況應該是這樣吧:有充分的資料顯示上座部的《法句經》最初可能沒有這兩首偈頌,有可能是第十到十三世紀之間在錫蘭所增添的偈頌。當時我試著追溯這兩首偈頌的來源。我一直以為所有的現存各語言版本《法句經》的前身版本無此兩首偈頌。
  你提供的訊息真有趣,如果那是真確無誤的話,可能我是錯了。
  我會再細讀那篇論文之後再跟你討論,
  謝謝你來信。
         M. Pali

2019年3月8日 星期五

再談:祇夜



在我的報告之中,我談到了祇夜,攝頌與結頌,顯然,我的主張和莊春江老師此處的解說不同(莊春江老師只是轉述導詩書中的主張,所以我的解說也和導師不同),特別顯著的差異是,我不主張「攝頌是祇夜」,我也不會主張「攝頌是『祇夜』的一種」。
攝頌、經題與經名
為本文此章節的稱謂方便,在此將經典的題目稱為「經題」,而將文中自稱本經的名稱為「自稱經名」,在引用其他文章時,則加註(經題)來澄清原文的本意。
攝頌與經題的關係不外乎三種情況:一、經題與攝頌為各自獨立的發展,而互無關聯。二、經題與攝頌彼此有緊密的關係,或者是經題的名稱源自攝頌,或者是攝頌取自經題。三、一部分經題屬於情況一,而另一部分經題屬於情況二。
呂澂的〈雜阿含經刊定記〉說:「惟舊譯經文,除大本(指五十卷者言)外,猶有別譯二十卷。...每十經或十一經後,原有之經名(經題)結頌,什九皆存,故能次第經文有條不紊。[1] 因為《別譯雜阿含經》並無經題,所以呂澂文中的「原有之經名結頌」不能解釋為「原有之『經名』與『結頌』」,此句似乎有「以經名(經題)作為攝頌中的文字」之意,也就是「先有經題,後有攝頌」的主張。
印順導師則認為「攝頌中用來代表該經的字詞,最後演化為經題」。在他的《雜阿含經論會編》說:
「《南傳大藏經》的《相應部》似乎每一經都有名,其實名目是從攝頌來的。編集的攝頌,或取說經的地點,如「波陀」;或取說者與問者,如「阿難」;或取法義,如「無常」;或取經文的譬喻,如「泡沫」。摘取經的一、二字,代表該經而集為攝頌;後來就以攝頌的那一、二字,代表該經而演化為經名(經題)。如屬長篇或特別著名的,這是沒有問題的;如《雜阿含經》(《相應部》)那樣多的經篇,就不免有問題。如《相應部》(二二)〈蘊相應〉中,名「無常」的有七經;名「味」的有六經;名「阿難」的也有四經。試想,在《相應部》全部中,該有多少同名的!這樣的經名(經題),必須說某某相應,某某品第幾經,否則,引用經名(經題),是不能明了到底是那一經!」[2]
上述這一段引文意味著「先有攝頌,後有經題」。
菩提比丘也就《增支部尼柯耶》的攝頌表達不同的看法:
「嚴格來說,巴利《增支部尼柯耶》的各部經並沒有完整的經題,而是,每一品 (vagga) 之後都有一首攝頌 (uddāna),攝頌對每一部經都有協助記憶的名字,通常是在此經文中一個幾乎沒有特別意義的字。」[3]
也就是說,即使在《增支部》的各經,除了〈一法品〉之外大都有經題,菩提比丘仍然建議此「經題」僅僅是攝頌中用來提示、協助記憶的字,此字後來有相當數量被轉用成類似「經題」的功能。雖然文中,菩提比丘並未說明他為何將此類「《增支部尼柯耶》的經題」當成僅僅是攝頌的移用;筆者認為,其原因可能是作為「經題」的字,通常是「人名」、「地名」或是不具特別法義的字,無法作為此經的獨特標誌,而且此類攝頌引用的字甚多重複,會造成數經同名的情況。[4]
我們試著從漢譯《中阿含》與其攝頌的實際狀況作論斷。《中阿含》的攝頌完整地與其 222部經的經題作對應,其中有150經攝頌的文字與經題相同;有55 經攝頌的文字比經題簡短,但是也有 13經攝頌的文字比經題增加了幾個字[5] 。另外有《分別聖諦經(31)[6] 、《頻鞞娑邏王迎佛經(62)[7] 、《知法經(90)[8] 、《念處經(98)》四經,經題與攝頌顯示較大的差距。《念處經(98)》對應的攝頌,《高麗藏》與《趙城金藏》均為「因、『止』、二苦陰[9] ,在宋、元、明藏為「因、『止處』、二陰[10] ,兩者均與經題《念處經》不符。如依《高麗藏》本與《趙城金藏》本作「止」字,「止」可能源自satipatthāna 的古譯「意止」[11] 。另外如《加樓烏陀夷經(192)》,對應的攝頌也是「加樓烏陀夷[12]  ,但是經文本身一直是稱此尊者為「烏陀夷」,對應的《中部 66經》也是稱為 Udayi ,從此經的經題與攝頌的「加樓烏陀夷」似乎是以此尊者等同於《小部尼柯耶》《長老偈》的 Kāludāyi (「加樓烏陀夷」,偈頌527-536),而與經文有落差。《中阿含》有13經,攝頌字詞比其對應的經題字數多,有4經攝頌有重大差異,就此十七經而言,《中阿含》無法簡單地作成「將經題列為攝頌文字」的結論。
巴利文獻也有經題與攝頌不符的現象,所以不能將這種狀況單純地歸諸於漢譯的翻譯過程所造成。例如《小部尼柯耶》《經集》〈蛇品〉第九經,經題為「雪山(夜叉) Hemavata Sutta」,攝頌為「七岳(夜叉) Sātāgiro」,在漢譯對應經典《別譯雜阿含328經》的攝頌為「七岳并雪山」[13] ;〈小品〉第十二經,經題為「尼拘羅迦葉經 Nigrodhakappa Sutta」,攝頌為「劫波 Kappo」;《經集》〈義品〉第十六經,經題為「舍利弗經 Sāriputta Sutta」,或作「長老問經 Therapañha Sutta」,攝頌為「長老審問 Theraputthena 」;《中部尼柯耶,21-22 經》攝頌與經題不同。[14] 這些例子顯示巴利文獻也有同樣的問題,這問題在印度語系口耳傳誦時已經存在[15] ,不是漢譯所造成的。這些例子,也同時顯示無法簡單地以「攝頌源自經題」或「經題源自攝頌」,來回答攝頌與經題的關係。
同時,《長阿含》有部分經文中自稱經名,而經題卻與此不同。如《長阿含1經,大本經》「佛說此『大因緣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16]  ,《長阿含18經,自歡喜經》「以自清淨故,故名『清淨經』」[17],《長阿含21經,梵動經》「當名此經為『義動、法動、見動、魔動、梵動』[18]  。《中阿含》有經題與經文自稱相符的經,如《中阿含78經,梵天請佛經》「是故此經名『梵天請佛』[19] 《中阿含92經,青白蓮華喻經》「阿難,此經名為『青白蓮華喻』[20] 、《中阿含171經,分別大業經》「若世尊為諸比丘說『分別大業經』者[21] 《中阿含181經,多界經》「是故稱此經名曰『多界』[22] 《中阿含經》卷43〈根本分別品 2〉:「分別意行經」(CBETA, T01, no. 26, p. 700, b29)[23] 。但是,也有經題與「自稱經名」不同的例子,如《中阿含169經,拘樓瘦無諍經》「名『分別無諍經』[24]  (攝頌與經題相同,為「拘樓瘦無諍)、《中阿含177經,說經》「名『四種說經』[25]  (攝頌與經題相同,為「說」),這種「自稱經名」與經題不同的現象也令人詫異。在《中阿含201經,𠻬帝經》「是故此經稱『愛盡解脫』[26] ,顯示了「自稱經名」與經題「(口*茶)帝」、攝頌「(口*茶)帝」[27] 不同,卻與對應的巴利經典《中部 38經》的經題「愛盡大經 Mahātahāasakhaya-sutta」相呼應
筆者推測此情況是因「自稱經名」的經文段落為後來所加;而由「攝頌」轉為「經題」時,兩者並未作適當的協調所致,或許是因「攝頌」已經廣為傳誦,而無法一致地修改的緣故。
無著比丘在〈《中阿含》比較研究摘要〉文中也提到巴利經題的差異頗大:
「早期經典在不同版本之間的對應經典顯示相當多的差異是『經名(經題)』。同一部經不僅在不同部派的傳誦有不同的經名(經題),甚至在巴利文獻裡不同的版本的經名(經題)也有相當程度的差異﹔以《中部尼柯耶》為例,有十多部經在不同的巴利版本有實質上不同的經名(經題)[28]。」
諾曼博士也列舉了《經集》中的十部經,註釋書稱呼的經名與現存的經題不同。[29] 他認為:「然而,對於現存經題的價值必然有一些疑問,因為經題有時會隨不同傳統或不同版本而改變,因此也意味著某些經題可能是晚期才導入的,有可能是傳抄者、甚至是晚期的新版本的編輯者所加。例如,我們發現在Ee S ii 235 16行的Putto經,在Be版被稱為Ekaputtaka 經。」[30]
筆者以為,這些事例顯示「經題」似乎在結集的最初階段並未完全定型而被廣泛接受,在稍後已經部派分化的年代(甚至更晚的年代)才開始固定經題,因此導致同一經典的經題不僅巴利經典和其漢譯對應經典有頗多差異[31] ,在同一部派的巴利文獻中經題也不完全一致。
雖然《別譯雜阿含經》並未譯有經題,此處依照印順導師的上文作同樣的分類,編集的攝頌文字如為地點,或取說經的地點,如「白山(319)」、「毘富羅(350)」;或取說法的古事之地點,如「輸波羅(185)」。攝頌文字如為人名,或取說者,如「目連(191)」、「佛陀(266)」;或取問法者或聽法者,如「動髮(122)」、「首長者(188)」;或取所說法之中的主角,如「善生(1)」、「提婆(3)」;或取法義,如「敬佛(40)」、「讚大聲聞(256)」;或取經文的譬喻,如「月喻(111)」、「山(342)」;或取法數,如「三(146)」、「十善(297)」,有時摘取經文的一、二字,無法看出有何特別意義,如「經行(27)」、「從佛教(659)」、「住處(156)」;有時是出自經文大意而文字不見於經文內容,如「惡色(2)」、「無地方所(344)」;有時是出自偈頌的第一句,如「偈為何者初(248)」、「本如酒醉(252)」。如壞亂變形及好惡(32)」,取自《別譯雜阿含32經》「我今當往而作壞亂,作是念已,即便化形作一百人:五十人極為端正,五十人極為醜惡此文字與法義無關,而純粹是提示經文內容。由此可見,攝頌文字的選取並沒有一致的體裁作準則,攝頌文字未必有「經名或經題」的意味,仍然以「見文憶本」的提示作用為恰當。
在此,就經題與攝頌之間的關係作個建議:「經題定型的年代比較晚。所以,一方面有些經典接受攝頌的『摘錄字詞』作為經題,另一方面有些攝頌的『摘錄字詞』不適合作經題而必須另取經題,或者某一部經典已經被某個僧團約定俗成地稱作某一經名。在特殊的情況下,有些僧團將經名誦入經文中,卻同時也接受『攝頌的摘錄文字』作為經題。這些推測的狀況,或許是造成經題與『自稱經名』或攝頌不同的現象。」




[1]   呂澂,〈雜阿含經刊定記〉,《佛光大藏經》《阿含藏》〈附錄()〉, 664頁,9-11行。
[2]  《雜阿含經論會編() ( p b70~b71 )
[3]   菩提比丘在《增支部尼柯耶選集英譯》(Numerical Discourses of the Buddha page xvi-xvii.) 書中的原文為:In the Pāli text of the Aguttara Nikāya, the suttas do not have full titles in the proper sense. Rather, each vagga or group concludes with a summary verse (uddāna) which assigns to each sutta a mnemonic name, usually a single word barely intelligible apart from the sutta to which it refers. (筆者按語:事實上,《增支部尼柯耶》〈十法集〉中的一到十二品均有攝頌,十三到二十二品則沒有攝頌。)pending for correction
[4]   例如,巴利《增支部尼柯耶》有兩組以上經文以「簡要() sakhitta 「增廣 vitthata」作為攝頌,如果將此類攝頌移作「經題」,會造成數部經同名的情況
[5]   此十三經為:《涅槃經(55)》,對應的攝頌為「說涅槃」(CBETA, T01, no. 26, p. 485, a12);《鞞婆陵耆經(63)》,對應的攝頌為「鞞婆麗陵耆」(CBETA, T01, no. 26, p. 493, a9) ;《淨不動道經(75)》,對應的攝頌為「淨不移動道」(CBETA, T01, no. 26, p. 532, c4);《郁伽支羅經(76)》,對應的攝頌為「郁伽支羅說」(CBETA, T01, no. 26, p. 532, c5);《梵天請佛經(78)》,對應的攝頌為「梵天迎請佛」(CBETA, T01, no. 26, p. 532, c6);《婆羅婆堂經(154)》,對應的攝頌為「婆羅婆遊堂」(CBETA, T01, no. 26, p. 666, c23);《五支物主經(179)》,對應的攝頌為「五枝財物主」(CBETA, T01, no. 26, p. 709, a11);《聖道經(189)》,對應的攝頌為「拘樓明聖道」(CBETA, T01, no. 26, p. 732, a19);《小空經(190)》,對應的攝頌為「東園論小空」(CBETA, T01, no. 26, p. 732, a20);《鞞摩那修經(209)》,對應的攝頌為「隨摩那修學」(CBETA, T01, no. 26, p. 770, a14)。《見經(220)》,對應的攝頌為「諸見」(CBETA, T01, no. 26, p. 792, c12);《箭喻經(221)》,對應的攝頌為「箭與喻」(CBETA, T01, no. 26, p. 792, c12);《例經(222)》,對應的攝頌為「比例」(CBETA, T01, no. 26, p. 792, c12)
[6]   對應的攝頌為「分別四諦最在後」(CBETA, T01, no. 26, p. 448, c18)
[7]   對應的攝頌為「摩竭王」(CBETA, T01, no. 26, p. 493, a8)
[8]   對應的攝頌為「智」(CBETA, T01, no. 26, p. 566, a11)
[9]   《景印高麗大藏經》,17冊,1242頁,b4。《趙城金藏》則參考《中華大藏經》的影印:31冊,585頁,b4
[10]   《乾隆大藏經》為「因、『止處』、二陰( Q, T47, p. 126, b4)
[11]   單卷本《雜阿含經》,第四經:「何等為正法?為四意止。何等為四意止?若比丘身身觀止行,自意知從世間癡、不可意能離,外身身身相觀止,內身、外身身身相觀止行。自意知從世間癡、不可意能離;痛、意、法亦如是。(CBETA, T02, no. 101, p. 494, a21-25)
[12]   《中阿含經》攝頌「加樓烏陀夷(CBETA, T01, no. 26, p. 740, c12)
[13]  《別譯雜阿含328經》(CBETA, T02, no. 100, p. 485, b24-25)
[14]   Ñāṇamoli, Bhikkhu and Bodhi, Bhikkhu(1995),此兩部經的經題為:21. Kakacūpama Sutta 攝頌 Moiyaphagguna為經中比丘名;22. Alagaddūpama Sutta攝頌 Ariṭṭha為經中比丘名。
[15]   K. R. Norman(1995)The Group Discourses IIpage xxvi,列出《經集》中有十八部經的攝頌比經題的用字長或短。
[16]   《長阿含 1經,大本經》(CBETA, T01, no. 1, p. 10, c28-29)
[17]   《長阿含18經,自歡喜經》(CBETA, T01, no. 1, p. 79, a28)。至於《長阿含17經,清淨經》,則經題與經文自稱相符:「佛告阿難,此經名為『清淨』(CBETA, T01, no. 1, p. 76, b20-21)
[18]   《長阿含21經,梵動經》(CBETA, T01, no. 1, p. 94, a12-13)
[19]   《中阿含78經,梵天請佛經》(CBETA, T01, no. 26, p. 549, a29)
[20]   《中阿含92經,青白蓮華喻經》(CBETA, T01, no. 26, p. 575, a9-10)
[21]   《中阿含171經,分別大業經》(CBETA, T01, no. 26, p. 707, a22-23)
[22]   《中阿含181經,多界經》(CBETA, T01, no. 26, p. 724, c2)
[23]   《中阿含213經,法莊嚴經》(CBETA, T01, no. 26, p. 797, b29)
[24]   《中阿含169經,拘樓瘦無諍經》(CBETA, T01, no. 26, p. 701, b27),此經在〈根本分別品〉中,似乎以《分別無諍經》作為經題較為合適。
[25]   《中阿含177經,說經》(CBETA, T01, no. 26, p. 716, b18)
[26]   《中阿含75經,帝經》(CBETA, T01, no. 26, p. 769, c29-p. 770, a1)
[27]   《中阿含經》(CBETA, T01, no. 26, p. 740, c14)
[28]  無著比丘,(2007),《福嚴佛學研究》第二期,15頁,〈第九節、經名的差異〉。這些彼此有出入的經名(經題)是:《中部7經》Vat­thūpama-suttaBe 的經名為 Vattha-sutta《中部26經》Ariyapari­yesana-sut­taBe Se 的經名為 Pāsarāsi-sutta《中部53經》Sekha-suttaSe的經名為 Sekhapaipadā-sut­ta《中部56經》Upāli-suttaSe的經名為Upālivāda-sutta《中部61經》Am­balaṭṭhikā­rāhulovāda-suttaSe的經名為 arāhulovāda-sutta《中部63經》a­mālu­kya-suttaSe的經名為 amālukyovāda-sutta《中部71經》 Tevijjavacchagotta-suttaBe的經名為 Tevij­ja­vac­cha-sutta Se的經名為 avacchagotta-sutta《中部72經》Aggivacchagotta-suttaBe的經名為 Aggivaccha-sutta《中部73經》Mahāvacchagotta-suttaBe 的經名為 Mahāvaccha-sutta《中部124經》Bakkula-suttaSe的經名為 Bakkulattherac­chariyabbhūta-sutta《中部149經》Mahā­saāyatanika-suttaSe的經名為 Saāyatana­vi­bhaga-sutta
[29]   K. R. Norman(1995)page xxvii,列出《經集》中有十部經,註釋書(Pj II)的經題與《經集》本文的經題不同。
[30]   K. R. Norman(1995)The Group Discourses IIpage xxvii”There must, however, be some doubt about the value of the titles of suttas as we have them now, because they sometimes vary from one tradition or edition to another, which suggests that some of them may be late inventions, perhaps the prosuct of a scribe or even a mordern editor. We find, for example that the sutta which is called Putto in Ee at S II 235,16 is called Ekaputtakasutta in Be.”
[31]   例如《中阿含 221經,箭喻經》,巴利對應經典為《中部 63經,鬘童子小經》;《中阿含 29經,大拘絺羅經》,巴利對應經典為《中部 9經,正見經》;《長阿含 2經,遊行經》,巴利對應經典為《長部 16經,大般涅槃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