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8日 星期五

2003/10/21 印順導師參訪側記




在福嚴精舍50週年慶祝會的兩天後,藉由福嚴佛學院長厚觀法師的協助,我們夫妻倆人得以參見印順導師,離上次在福嚴精舍參見導師,已經過了十年。十年前親覲導師時,從書架上選了導師之《空之探究》,在晉見導師合照之後,最後請導師在書上簽名,導師簽上:〔錦坤居士 印順 八十二年四月十一日〕。我的學佛過程中,所建立的對佛、法、僧、戒的深信,可以說是以依傍導師論述為法乳而滋長,有這麼殊勝的機緣能問候導師,自己興奮得像明天要參加學校遠足的小學生,在睡不著之餘,就把萬一可以請教法義時,打算要問的問題寫了下來(十年前殊安曾鼓勵我向導師請教心中有關佛法的迷惑,當時我認為導師八十八的高齡需要休息,根本不該用無關緊要的問題去打擾他老人家,於是錯過當面請益的機緣),一方面不敢有提問題的奢望,一方面卻盤算著,要是允許我發問,我該問嗎?向九十八歲高齡的導師請問枝節的義理問題,會不會太不禮貌?不知分寸?
早上八點到達福嚴精舍,厚觀院長指示往二樓右側會客室,進了門,問訊之後,先行頂禮,明聖法師指示〔一拜就好〕。厚觀院長介紹我是廣淨法師的大學同學,殊安是印海法師的皈依弟子。厚觀院長提到遠在巴西的黃齊芳居士託我帶回的兩封信,討論是否可以作為墨寶公開﹔明聖法師給我看一封信,黃齊芳(報恩小築的主人)提到「已整理出數十張三四十年前的老照片,已寄給台北的同學,會轉交給蘇錦坤交由『導師文物館』收藏」。黃齊芳提及她讀北一女時比較貪玩,功課不是頂好﹔聯考前一天晚上,她向導師報告明天要去聯考,可是自覺功課根基不是很好,很緊張,沒有把握。她說:「導師當時笑了笑,要她全力以赴就好。」沒想到她居然考上台大,反而她妹妹黃其菁,功課頂尖,卻在隔年只考上交大。我閒聊式的提了一句:「黃齊芳也納悶:不知是不是導師的幫忙?」導師只是笑了一笑,未作任何評語。殊安說:「三十年前印海法師曾帶我到福嚴晉見導師。」導師說:「印海這次有回台灣來。」導師耳朵很靈,思緒非常清楚。殊安幫腔說:「你不是有一些問題要請問導師嗎?」我轉身問厚觀院長:「可以提問題嗎?」院長說:「不要問太深的問題。」在家學佛的人怎可能問怎樣深的問題,院長只是提醒不要讓導師太傷神而已。

我問:「《大智度論》提及佛陀本生故事,說菩薩在過去生搭船出海,與五百商主在海上迷失方向,船上飲水及食物已經銷耗殆盡,仍然尋找不到陸地,情況非常危急。菩薩告訴船上的人他將自殺,請船上的人在他死後用繩子綁住他的屍體投入海中,因為大海不宿死屍,大海會把他的屍體送上陸地,整艘船的人就會因此得救。菩薩自殺後,全船的人果真依法而到達陸地,終於得救。像這樣無稽的故事,我們要用什麼態度來對待他?」
導師開心地笑了,他說:「這是逗機說教,講個故事來表達菩薩救度眾生的心,把屍體丟到海中,能把船帶到陸地的說法是不能當真的。」厚觀院長說:「如果要漂到陸地,可能也要漂上好幾天。」
我繼續問道:「《大智度論》的作者是大乘八宗共祖龍樹菩薩,我們怎麼知道這是【如實教】、【要我們效法菩薩本生精神,下次搭船遇到海難,我們就自殺,讓大海把屍體帶到陸地上,來拯救全船人的生命】?還是我們應該【依義不依語】,這只是一則寓言,要學的只是菩薩捨手足腦目救濟眾生的深心?」
導師每聽完一個問題,眼神似乎看著遠方的景物,要半分鐘後才開始回答問題。導師說:「應該【依義不依語】,不要把它當成確切的指示。」
我問:「《雜阿含225經》,尊者優波先那在洞窟坐禪,遭毒蛇咬而死,舍利弗向世尊報告優波先那的死訊,世尊說如果優波先那先學到驅毒蛇咒,就不會遭毒蛇咬而死。接著世尊就說了驅毒蛇的咒語-----這也就是《雜阿含經》唯一的一則咒語,對照相當的巴利文相應部經典,則沒有咒語的部分。我們學佛者該怎樣面對這一部經?」
導師說:「咒語部分是後人添加的。」
我問:「我們讀書會的人有兩種見解。一種認為驅毒蛇咒不符合正法、律,此部《雜阿含225經》的後半部有問題。另一種認為【《雜阿含》為佛口親說的經典,為正經、正法律】。佛是真語者、實語者、不妄語者,持此咒入毒蛇群中,一定可以驅除毒蛇。這兩種見解,那一種正確呢?」
導師臉色紅潤起來,眼光從與後學聊天的寧靜眼神,轉為明亮犀利的說法神采。導師說:「驅毒蛇咒應該是當時印度的民間習俗、民間信仰,後代的人增附到佛經上去的。(閱讀)阿含經典也應該考慮不同部派的傳誦差異。」
我問:「《雜阿含》〈病相應〉的1265、1266經提到阿羅漢【梵行已立,所作已辦,自知不受後有】,為疾病所苦,執刀自殺。我們讀書會的人有兩種見解:一種認為阿羅漢執刀自殺不合法、不合律。另一種認為如果是貪瞋癡永斷無餘的阿羅漢自殺,則是合法合律。這兩種見解,那一種正確呢?」
導師用左手撫觸他的右胸,說:「其實衰老、病苦的折磨是很痛苦、很難承受的。」導師身上接著醫療用管子,斜躺在坐椅上,身上蓋著毯子。厚觀院長提醒說:「蘇居士的問題是世尊有沒有同意阿羅漢可以自殺?」停了一下子,導師說:「我也不清楚世尊是否同意阿羅漢可以自殺。」
我問:「在龍樹菩薩的論中,在《雜阿含經》中,仍然有一些片段不容易辨別是否符合佛法?或是違背佛法?是真實說?還是方便說?是否有一把尺讓學佛的人輕易地辨別這是早期佛法、這是晚期佛法?這是佛法、這是相似佛法、這不是佛法?」
導師停了一下子,才緩緩的說:「這個不容易。要在經論裡釐清這些差別,非常不容易。」原以為導師會以三法印回答這個問題,導師沒有用耳熟能詳的根本說法作為答案,有點出乎常情,卻又是導師的殷勤叮嚀。
殊安問:「最近有人重提【大乘非佛說】的論點,導師認為大乘是不是佛說的?」這個問題太大了,如果只是簡單一句〔大乘是佛說〕、〔大乘不是佛說〕就可以解決的話,導師就不用長篇大論,〔大乘是佛說論50頁〕、〔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本論1330頁,加上索引86頁)〕來闡述他的觀點。
導師沒有回答殊安的問題,厚觀院長接著說:「上次陪侍導師在大陸訪問的時候,有一位居士上前向導師致意,他說:【導師對中國佛教有很大的貢獻,把一千六百年來被譏評為小乘的阿含經恢復其重要性,讓大家重新認識阿含,藉以直探佛陀本懷。】導師的回答是:【我是大乘的啊!】」對這個問題,導師的立場是很明顯的。
已經耽擱了導師相當長的淨修時間,我們夫妻倆法喜充滿,滿心喜悅地告退﹔雖然不是能完全理解導師的諄諄教誨,但這個經驗無疑的是個人學佛以來最難忘的經驗。

2 則留言:

匿名 提到...

感恩您的分享如此殊勝的因緣!

小萱 提到...

感恩大德善知識分享,有您真好!
小萱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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