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12日 星期日

方廣錩:佛教文獻研究十講

昨天拿到託 HC 兄幫我購買的《佛教文獻研究十講》,方廣錩老師的著作。
由於很久沒開車上台北,回到家,晚上十點不支倒地,睡到早上七點半才起床,
還來不及打開書本閱讀。

2020年7月2日 星期四

佛學問答:宗超仁者問「阿那律」


想請教兩個關於阿含經典的問題。
是關於睡眠的文獻,我們發現兩個有趣的問題:
 1、《顯揚聖教論》卷1〈攝事品 1〉:「如經說『貪著睡眠味,如大魚所吞。」(CBETA, T31, no. 1602, p. 483, a12-13)
 這個是否是講摩竭陀大魚睡眠的公案?


如《菩薩本生鬘論》卷4:「佛言:『目連!若諸官屬自恃威勢,枉尅民物殺戮無數,命終多墮摩竭大魚,為諸小蟲匝食其軀,身痒指山蟲血污海,流將百里水皆紅赤。彼魚一眠經于百歲,睡起吸水如注大河。』」(CBETA, T03, no. 160, p. 344, b16-20)

但是經中所說是「大魚本身一睡百年」,並不是說佛弟子因貪睡眠而被大魚所吞, 《顯揚聖教論》不知是否另有出處?在阿含經是否有類似的故事? 
2、關於阿那律尊者睡眠的公案: 

《三藏法數》卷21:「一、阿那律陀無目而見。梵語『阿那律陀』,華言『如意』,謂其於過去世以一食施辟支佛,感九十一劫受如意樂。《增一阿含經》云:佛在給孤獨園為眾說法,那律於中眠睡。佛以偈呵曰:『咄咄何為睡,螺螄蚌蛤類,一睡一千年,不聞佛名字。』那律聞已,達曉不眠,遂失眼根。獲天眼通,觀三千世界猶如掌果。故云『無目而見』。(辟支。梵語具云『辟支迦羅』,華言『緣覺』。『掌果』者,掌中之果也。)」(CBETA, B22, no. 117, p. 407, b11-c4)

“咄咄何為睡,螺螄蚌蛤類,一睡一千年,不聞佛名字”這個偈頌被常引用,多說出自《增一阿含經》。 但是實際上,在現存傳世本的《增一阿含經》中,阿那律尊者那一經中的偈頌是:《增壹阿含38.5經》:
「受法快睡眠,  意無有錯亂,
 賢聖所說法,  智者之所樂。
 猶如深淵水,  澄清無瑕穢,
 如是聞法人,  清淨心樂受。
 亦如大方石,  風所不能動,
 如是得毀譽,  心無有傾動。」(CBETA, T02, no. 125, p. 718, c22-27)
北傳 阿含 阿那律尊者的故事,南傳 增支部 似乎未見。 

 感恩合十!

         宗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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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坤答:
關於「咄咄何為睡,螺螄蚌蛤類,一睡一千年,不聞佛名字」,較接近的偈頌為:
《法句經》卷1〈教學品 2〉:
「咄哉何為寐?螉螺蜯蠧類,
 隱弊以不淨,迷惑計為身。」(CBETA, T04, no. 210, p. 559, b15-16)。
《法句譬喻經》卷1〈教學品 2〉:
「昔佛在舍衛國祇樹精舍。佛告諸比丘:「當勤修道除棄陰蓋,心明神定可免眾苦。」有一比丘志不明達,飽食入室閉房靜眠,愛身快意不觀非常,冥冥懈怠無復晝夜。却後七日其命將終,佛愍傷之,懼墮惡道,即入其室,彈指覺曰:
「咄起何為寐?  螉螺蜯蠹類,
 隱蔽以不淨,  迷惑計為身。
 焉有被斫瘡,  心如嬰病痛,
 遘于眾厄難,  而反為用眠?
 思而不放逸,  為仁學仁迹,
 從是無有憂,  常念自滅意。
 正見學務增,  是為世間明,
 所生福千倍,  終不墮惡道。」
比丘聞偈即便驚寤,見佛親誨加敬悚息,即起稽首為佛作禮。佛告比丘:「汝寧自識本宿命不?」比丘對曰:「陰蓋所覆,實不自識也。」佛告比丘:「昔維衛佛時,汝曾出家,貪身利養,不念經戒,飽食却眠不念非常,命終魂神生螉蟲中,積五萬歲。壽盡復為螺蜯之蟲、樹中蠹蟲,各五萬歲。此四品蟲生長冥中,貪身愛命樂處幽隱,以冥為家不憙光明,一眠之時百歲乃覺,纏綿罪網不求出要。今始罪畢得為沙門,如何睡眠不知厭足?」於是比丘重聞宿緣,慚怖自責,五蓋雲除即得羅漢。」(CBETA, T04, no. 211, p. 577, a15-b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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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如此,上述引文並未提及阿那律貪睡之事。
阿那律證阿羅漢,似應以《增支部8.30經》為準,世尊幫阿那律講解八「大人覺 mahāpurisavitakke vitakkessasi 尋思『大人思』」後,尊者阿那律住於獨處、隱退、不放逸、熱心、自我努力時,不久,以證智自作證後,得阿羅漢。
《中阿含74經》卷18〈長壽王品 2〉:「阿那律陀比丘成就此大人八念已,然後枝提瘦水渚林中受夏坐也。我以此教彼在遠離獨住,心無放逸,修行精勤。彼在遠離獨住,心無放逸,修行精勤已,...得阿羅漢」(CBETA, T01, no. 26, p. 542, a9-13)。
並未提及阿那律有「貪睡」及「盲眼」之事。
從《長老偈經》:「
九〇三  我知其法,樂住於教,通達三明,成就佛教。
九〇四  五十五年間,自制常不臥,二十五年間,自制泯懶惰。
九〇五  如是心安立,無有出入息,無欲具眼者,寂靜歸圓寂。」(CBETA, N28, no. 15, p. 193, a8-10 // PTS. Th. 83)。

Tisso vijjā anuppattā, kataṃ buddhassa sāsanaṃ. (903)

Pañcavīsativassāni, yato middhaṃ samūhataṃ. (904)
 Nāhu assāsapassāsā, ṭhitacittassa tādino;
Anejo santimārabbha, cakkhumā parinibbuto. (905)
世尊 29 歲出家,雪山六年苦修, 35 歲證道,證道後六年回到釋迦城,阿那律才跟隨世尊出家。《長老偈經》阿那律自說「五十五年間,自制常不臥」,至少是世尊證等正覺後的 61年,也就是世尊涅槃後的十六年。
《增壹阿含38.5經》:「爾時,世尊與無央數百千萬眾而為說法。爾時,阿那律在彼坐上。是時,阿那律在眾中睡眠。」(CBETA, T02, no. 125, p. 718, c18-20)。
此一敘述恐怕不是完全可信。
在漢譯四阿含當中,我對《增壹阿含經》的經文的態度,維持相當謹慎的保守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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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要提醒宗超仁者,對巴利文獻的經、律中的「譬喻故事」,應該維持相當的警覺度,有時候,那僅僅是一個故事,不要用來「證成」或「反證」法義。
同時,也應保持漢譯佛典「文獻年代層」的概念,不要將所有《大正藏》的文獻當作「等值」的敘述。

2020年7月1日 星期三

〈從佛教文獻仰窺學佛的途徑〉(佛教文獻學初講 1/8)


佛教僧伽終身教育學會
〈從佛教文獻仰窺學佛的途徑〉(佛教文獻學初講 1/8
講者:蘇錦坤
日期:2020年7月4日(週六) 
 時間:上午9:30〜11:30 
 線上報名:https://reurl.cc/QdGKWb 
 課程簡介: 
 1. 願解如來真實義 
 2. 漢譯佛典文獻學的宗旨  
3.《瑜伽師地論》「終不正知而說妄語」 
.《法句經》究竟是尊者法救撰,還是五部沙門所輯?
5.《增一阿鋡經》稱「四姓為沙門皆稱釋種」,是說了什麼? 
 6.「漢譯佛典文獻學」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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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寫在「漢譯佛典文獻學」講座之前


這一時代的學佛者擁有西元1980年以前,古今中外任何學佛者所未有的優勢,能夠坐擁浩瀚的漢譯大藏經;並且透過電腦光碟與網際網路,能夠簡易地接觸到巴利佛教文獻及其英譯、漢譯成果;也能接觸到有關梵文殘卷、藏譯佛典以及來自敦煌、吐魯番劫後遺書的圖檔和訊息。感謝古今中外這些經典的傳誦者、翻譯者、文物保存者、文獻整理者以及佛教研究的守護者,透過他們無私的奉獻,我們今日才能擁有如此篇帙數量驚人的佛教文獻。
無著比丘(Bhikkhu Anālayo)曾經引用澳洲教授狄鍾(de Jong)的敘述:「沒有任何佛教學生能忽視如此龐大的中文翻譯資料,即使是他只對印度佛教有興趣。」無著比丘並且補充一句:「沒有任何佛教學生能忽視如此龐大的印度語系佛教文獻,即使是他只對漢傳佛教有興趣」。參考了印度語系佛教文獻,修習佛教的學生可以避免口誦訛誤或翻譯錯謬的風險。
由於佛教文獻在訴諸文字記載之前,經歷了數百年老師、弟子口耳相傳的口誦傳承,這樣的傳統無可避免地將面對相當數量的差異、甚至訛誤。如同《中部 76經,旃陀經》所陳述的:「口耳相傳的背誦傳統可能傳誦得正確,也可能傳誦得不正確」。原為口誦傳承的四阿含在漢譯之後雖然不是經由口耳背誦來傳承,但是原先的「印度語系文本」既受到傳誦的影響,又經過翻譯與抄寫兩種容易產生訛誤的過程才有古寫本,最後才付諸雕版印刷,其間當然會增添相當數量的差異和差錯。
澳洲教授白瑞德(Rod Bucknell)提到,雖然仍有人堅持巴利文獻是研究初期佛教的唯一可靠基礎,但是,僅僅倚賴巴利文獻的研究,事實上只是對單一部派的研究(,而無法稱為「初期佛教」的研究)。正如佛教研究這一範疇所逐漸承認的,任何探討「初期佛教」教義的嘗試,都需要將包含此議題的巴利經典與對應的漢譯經典作比較研究。
經由跨文本的佛典校勘研究,我們讀到對照閱讀所顯示的不同面貌,諸如:經題與攝頌的不同,說經地點的差異,說譬喻者的差異,問答者角色的互換,入滅盡定次第的出入,佛陀宣說的偈頌與外道斷滅論者的偈頌之間的混淆,等等。
跨不同語言的多文本佛教文獻的對照閱讀,可以協助整理各對應經典之間的異同。藉助這些差異與雷同的經文細節,不僅能夠澄清因口誦傳承、翻譯、輾轉抄寫所造成的經文訛誤或遺漏,也可以協助詮釋難解的漢譯經文,補充未詳盡敘述的經文背景,追溯早期註釋文句混入經文的現象,與描繪口誦傳承在對應經典顯示的不同風貌。
由於漢譯經典的原來文本已經無可避免地繼承口誦傳承與文字轉寫的訛誤,如果再加上翻譯時譯人的漏失,佛經抄手的誤筆及脫落等等傳抄、傳譯的問題,很顯然地,不經過相當程度的校勘,是有誤解原始教導的風險,造成「所釋之義非其本義,所據之經非其本經」。因此,在進行跨文本佛教文獻的比較研究之前,如何取得經過精審校勘的文本,成為一個重要課題。
舉例來說,在「漢譯《雜阿含經》校勘」這一領域,林崇安〈《雜阿含經》經文的釐正初探〉提出二十一個經文例句,林崇安教授將這些經例判讀為「譯文脫漏」、「錯字」、「標點錯誤(《大正藏》)」、「譯文不夠清晰」或「誤譯」,文中大多數為運用漢譯文本對勘以及斟酌義理所作出的「釐正」,也有部分為漢、巴文獻對勘的實例。在此文的結語,林崇安老師語重心長地說:
「釐正經文,是文獻學中最基礎的一步,今日國內外不同語言的佛法資料(梵、巴、藏、漢、英等),透過網路的聯繫和電腦的處理,使我們能夠較容易釐正舊譯的經文並掌握其要義。但是釐正時,難免有個人的主觀看法,如何達成『共識』這是有待建立的。」
在此論文之後,溫宗堃〈從巴利經文檢視對應的《雜阿含經》經文〉也提及「漢譯《雜阿含經》經文裡,可能因傳抄或翻譯而產生一些訛誤」,文中列舉十八處經文,主要以漢、巴對照的方法作出一些「釐正」的建議。兩篇論文均指出《雜阿含經》的部分經文有待校訂與補正。
檢視《大正藏》之《雜阿含經》(T99),雖然「頁底註」保留了各版藏經的異讀,但是這些「頁底註」也有幾類問題,造成引用「頁底註」的高度風險。所以,萬金川教授嚴格要求一定要查閱紙本,不可盡信「頁底註」及「電子版藏經」。今日通行的《大正藏》及其電子檔有如下的問題:
1.      經文校勘並非完全正確。
2.      只列異讀而未取捨。
3.      編列的巴利對應經典不正確或不完整。
4.      引述的巴利對應經文不正確或不完整。
在「漢譯佛典文獻學」的課題之下,因為處理的對象是東漢以迄當代的漢語文獻,實際上必需師承自漢朝劉向、劉歆父子以來的「古典文獻學」;同時又需取法西方的文獻學(Philology)與佛教原典研究的學術積累。對未來的展望是,一方面校勘、詮釋與翻譯漢晉古譯經典,能立足於此以訂正或補註印度語系佛教文獻,從而贏得「歐、美、日佛學界」對漢譯佛典的重視;另一方面,希望能及時地、同步地引進「歐、美、日佛學界」對漢譯佛典的註解、詮釋與評判,並以「漢譯佛典文獻」的核心地區,對這類研究予以引介並適度地作學術性的檢討與評論。
以下為暫擬的「漢譯佛典文獻學」的章節綱目:
1.      「漢譯佛典文獻學」 的內容與宗旨
2.      漢譯佛典目錄的認知與運用
3.      校勘與校勘方法
4.      字詞詮釋與佛教大辭典
5.      佛典的新式標點
6.      跨語言文本的比較研究
7.      疑偽經典的辨識
8.      對照目錄的歷史、運用與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