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8日 星期二

論文簡介 9-4:沈衛榮〈回歸語文學 -- 對佛教史研究方法的一點思考〉 4/5



p, 126-127 沈衛榮對辛嶋靜志教授的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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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日本創價大學的辛嶋靜志教授可稱為當今世界最傑出的佛教語文學家之一,也可以說是「一個世界上最懂佛教文獻的人」,但即使像他這樣把佛教語文學研究做到了極致的人,却依然明确声明「理想的文獻學不是為了文獻學的文獻學」,他自己所選擇的研究佛教的學術道路是一條「從文獻學到哲學」的道路。近二十餘年來,辛嶋先生積年累月地研究佛典語言,編排佛語詞典。這些於外人看來十分機械、枯燥的工匠式勞作,於辛嶋先生自己却直指精義,且妙趣横生,充滿了智慧和思想。他這樣下苦工夫的目的是為了「在研究思想史時直接接觸原典,虛心讀懂原典,努力用原典來證實其内容及其歷史」,所以他做的是「用文獻學來探討佛教思想史的研究」。

像辛嶋先生一樣,一位優秀的佛教語文學家懷抱的學術理想一定是同時要成為一名優秀的佛教思想家、佛教哲學家。而一位對構建佛教歷史或者理解和詮釋佛教思想有很高的學術和理論追求的佛教學者,首先也必須接受良好的佛教語文學訓練。如果一位佛教哲學家完全缺乏閱讀、理解佛教文獻的最基本的語文學訓練,完全不在釐定和精讀佛教文本、構建每個文本獨有的語言的和歷史的語境、細緻地辨别和品味文本言詞間的細微差别( nuance) 等語文學家所專擅的方面下足够的工夫,而是一味地追求理論創新、提升思想高度,或者想用花俏、時尚的學術範式來規範佛教哲學、義理,構建佛教歷史,以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那麼,他/她就永遠也達不到辛嶋先生已經達到了的那種「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的境界,他/她的崇高的學術理想也就永遠只能是鏡花水月,如夢似幻。試想,即使像尼采這樣舉世無雙的哲學家、思想家,他作為古典語文學教授而撰寫的第一部著作《悲劇自音樂精神的誕生》却成了世界語文學史上最著名的一場悲劇。因為它完全違背了語文學的基本學術原則,一出版就成為眾矢之的,收獲了如潮般的惡評。尼采被人譏諷為「未來語文學家」,幾年後不得不從古典語文學教授的位子上黯然退下。學術研究最理想的境界無疑應該是理學和樸學的完美結合,正如德國著名的浪漫主義哲學家、語文學家(印度語言學家)施萊格爾( Friedrich Schlegel,1772—1829) 先生曾憧憬過的那樣:「語文學家應該[如一位語文學家一樣地]作哲學[式的研究],而哲學家應該把哲學也應用於語文學。」語文學家要努力賦予自己選擇的學術主题和學術成果以哲學和思想的意義; 而哲學家則必須把自己的哲學思想建立在經得起實證考驗的語文學基礎之上。語文學和哲學、理論研究應該互相對立,而應該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如前所述,語文學是形成現代人文學科的基礎和根本,語文學對於人文學術的價值和意義,就如數學對於自然科學的重要性一樣。所以,所有人文學術研究自始至終都應該首先是語文學的研究,佛學研究自然亦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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