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10日 星期五

鋼和泰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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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按語:我很懷疑台灣的報紙願意刊載這樣的文章。

台灣的電視把「新聞時段」當作「飲食娛樂報導」,報紙在聳動聽聞、煽情血腥上著墨,看風水、算命、紫微斗數、鐵板神算、西洋星座、談神論鬼,媒體界越來越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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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引自《豆瓣網》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20302534/

2011-04-30 22:59:36 來自: 卓嘎Sitatārā(圖齊門下走狗 海勒桌上滑鼠)

稿源:南方都市報 2011-06-05 (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網)

鋼和泰1921年1月11日致吳茲書札。

〈鋼和泰遺札一通〉

高山杉  (學者,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

在《上海書評》試刊號(2008.5.25)上,我對王啟龍教授《鋼和泰學術年譜簡編》(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2月第一版)有所批評。王教授夫婦新刊《鋼和泰學術評傳》(王啟龍、鄧小詠著,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7月第一版),吸納了一部分我提出的意見,但書中有待解決的問題還是不少。研究像鋼和泰(Baron Alexander von Stael-Holstein,1877-1937)這樣大學者的檔案文件,尤其是其中的書信部分,應具足錄文、翻譯和注釋三個環節,能附上原件圖版則更佳。《年譜》和《評傳》引用鋼和泰書信時,均無原文的錄文,僅有翻譯和很少的注釋,實在讓研究者難以判斷譯文和研究的準確性。

友人林偉(北京師範大學)治中國留美學生史,最近一直在哈佛大學檔案館閱檔,獲得第一手文件甚多,足以改寫中國現代學術史的某些篇章。林偉在查閱哈佛大學哲學系教授、梵語學者吳茲(James Houghton Woods,1864-1935)的檔案時,發現鋼和泰1921年1月11日致吳茲書札一通(用北京俱樂部[Peking Club]信箋),極有助於鋼和泰生平的考證。現在就依據林偉提供的原信照片,依次錄文、翻譯、注釋,希望能借此例示一下鋼和泰研究的具體步驟。

先將原信錄文如下:
January 11th 1921
Dear Dr. Woods,
I am now a professor of Sanskrit at the Government(not the Missionary)University of Peking and I want the following American books rather badly: Three copies of Perry‘s Sanskrit Primer(a translation of Bühler’s Leitfaden)and two copies of the Jātakamālā (edited as far as I remember by Kern in the Harvard Oriental Series) May I ask you to get these books for me and send them to me c/o (按:c/o即care of) the Peking Club, Peking, as soon as possible? There is no European or American bookseller in Peking except a newsvendor who keeps a stock of 6d novels.

I will send you the money as soon as I know how much the books cost. Please excuse me for troubling you with this request. I could get the books from my London bookseller. but it would take much longer. I hope you will excuse my boldness considering that I am trying to enlighten the Chinese by reintroducing the study of Sanskrit into this country. I saw in the Journal of the R.A.S. that you were in England about a year ago. I hope you are keeping well. There is much interest in Buddhist studies here and I have three quite serious Chinese Sanskrit students. How is Professor Jacobi? I have had no news about him for many years.

Wishing you a happy new year I remain yours sincerely

A.Stael-Holstein.
P.S. When will Pischel‘s edition of the Sakuntala (or is it a translation?) appear in America? My compliment to Professor Lanman.

再將全信試譯如下(但求達意而已):
敬愛的吳茲博士:

我現已是國立(而非教會的)北京大學的梵語教授,急需如下美國出版的書籍:佩里的《梵語入門》(即比勒《梵語初級教科書》的譯本)三冊,還有《菩薩本生鬘論》(就我記憶所及,應是柯恩編校的,收在《哈佛東方叢書》裡)二冊。能否請你幫我弄到這些書,然後通過北京的北京俱樂部郵寄給我?北京這裡除了一個囤積了大批廉價(按:原文6d的d指denarius,即penny[便士],6d即sixpenny,意思是“六便士[一本]的”、“廉價的”)小說的報販子之外,沒有一家歐洲或美國的書商。

一俟知悉所費書款,我會立刻把錢匯給你。以此不情之請相煩,還請見諒。其實我本來可以通過自己在倫敦的書商買到這些書,可那麼一來就會耽誤更長的時間。我正通過重新把梵語研究輸入這個國家,給中國人做點開蒙啟明的工作。看在這一點的份上,希望你能原諒我冒失的請求。我從《英國皇家亞洲學會會報》裡得知你一年前就去了英國。我希望你過得好。我這裡的人們對佛教研究的興趣很濃,我帶了三個非常認真的學梵語的中國學生。雅各比教授近況如何?我好些年沒有他的消息了。

祝你新年快樂,永遠是你忠實的鋼和泰。

又及:皮舍爾校訂的《沙恭達羅》(也可能是譯本?)美國什麼時候會出?請代我向蘭曼教授致意。

有了錄文和譯文,最後就可以對信中內容和所提人物作一些注釋了。注釋中會提到幾位德國印度學家,其生平材料主要取自Valentina Stache-Rosen 編寫的《德國印度學家像傳》(German Indologists, New Delhi:Max Mueller Bhavan, 1990)。

首先,鋼和泰這封遺札能幫我們進一步確定他擔任北京大學梵語教授的時間。據《鋼和泰學術評傳》說:

「從1918年起,到1928年上半年,鋼和泰一直在北大講授梵文和古印度宗教史兩門課程。時間長達約十年之久!一般都說他是北京大學的正式教授,但具體時間始於何時,尚待查考。不過,據北京大學檔案室藏1920年11月《國立北京大學職員錄》記載,任本科哲學系外國講師。由此可以推斷,鋼和泰剛到北大時,一定經過一段時間講師經歷之後,才當上教授的。根據鋼和泰去世後,1937年4月12日哈佛燕京學社理事會的會議記錄,其任北京大學梵文教授的時間是 1925-1929年。」(第24-25頁)

根據1920年11月編《國立北京大學職員錄》所記,鋼和泰當時還是「本科哲學系外國講師」,但是到了第二年年初鋼和泰給吳茲寫信時,他已經說自己是梵語教授了。若他的話可信,鋼和泰開始擔任北大梵語教授的時間應在1921年1月前後,這個時間要比哈佛燕京學社理事會會議記錄上的1925年早整整4年。信中所說「國立(而非教會的)北京大学(the Government [not the Missionary] University of Peking)」,是鋼和泰在提醒吳茲他任教的學校是北京大學而非燕京大學。

鋼和泰託吳茲所購佩里(Perry)的《梵語入門》(Sanskrit Primer),以及柯恩(Kern)所校梵本《菩薩本生鬘論》(Jātakamālā),應是做梵語教學教材之用。佩里指美國印度學家、哥倫比亞大學教授 Edward Delavan Perry(1854-1938)。他最有名的作品就是這本梵語初級教材《梵語入門》(1886)。鋼和泰在信中提到「我帶了三個非常認真的學梵語的中國學生」(……I have three quite serious Chinese Sanskrit students),大概就是因為有三個學生,他才急需三册《梵語入門》。

比勒(Bühler)指德國印度學家、維也納大學教授 Georg Bühler(1837-1898)。比勒曾長期在印度游歷研究,返歐後任教於奧地利維也納大學,與他人合建該大學的東方研究所,並創辦《維也納東方學學報》,晚年主編《印度-雅利安研究百科全書》。比勒曾編過一本非常流行的梵語教材,叫《梵語初級教科書》(Leitfaden für den Elementarkurs des Sanskrit,1883)。正如鋼和泰在信中所說,佩里的《梵語入門》就是比勒這本教科書(簡稱 Leitfaden)的英譯本。

柯恩(Kern)指荷蘭印度學家、萊頓大學教授 Hendrik Kern(1833-1917)。他曾將梵本《法華經》翻為英文,刊入《東方聖書集》(The Sacred Books of the East)第21種。他校勘的梵本《菩薩本生鬘論》,是美國印度學家、哈佛大學教授蘭曼(Charles Rockwell Lanman,1850-1941)主編的《哈佛東方叢書》(Harvard Oriental Series)的第1種。

雅各比(Jocobi)指德國印度學家、波恩大學教授 Hermann Jacobi(1850-1937)。他擅長耆那教(Jainism)經典、古印度天文學、古印度年曆學和印度六派哲學。1873-1874年之間,雅各比在印度游學,還陪同四處搜集古代寫本的比勒游歷拉賈斯坦(Rajastan),初次近距離接觸到耆那教。鋼和泰在1905年時,曾至波恩大學隨雅各比學習印度哲學(《年譜》,第6頁;《評傳》,第15頁),所以他在信中會向吳茲問起「雅各比教授近況如何?我好些年沒有他的消息了」。《評傳》在列舉雅各比的著作和專長時(第15頁,腳注3),錯誤不少。比如雅各比的拉丁文博士論文 De Astrologiae Indicae ‘Hora’ Appelate Originibus(《古印度天文學術語 Hora 來源考》),《評傳》引作不完整且錯誤的De Astrologie Indicae.《羅摩衍那》誤作《摩訶衍那》。雅各比1897年所刊研究印歐語句法的 Compositum und Nebensatz, Studienüber die indogermanische Sprachentwicklung(《複合詞與從句:印度日耳曼語演化之研究》),被誤當成1887年出版,而且在書名拼寫上也有很多錯誤,這裡不再一一指出。

皮舍爾(Pischel)指德國印度學家、柏林大學教授 Richard Pischel,1849-1908)。他精於梵文戲曲、印度中古俗語(Prakrit)和巴利語佛典,早年在施坦茨勒(Friedrich Adolf Stenzler,1807-1887)的指導下,用拉丁文寫出《迦梨陀娑〈沙恭達羅〉版本考》(De Kalidasae Cakuntali Recensionibus),於1870年獲得布雷斯勞大學哲學博士學位。1878年,皮舍爾將《沙恭達羅》諸版中比較早的「孟加拉本」精校刊行。他為《哈佛東方叢書》重校(並非如鋼和泰在信中所猜測的那樣是英譯)的《沙恭達羅》「孟加拉本」出版於1922年,亦即鋼和泰給吳茲寫信的翌年,那時距離他在印度馬德拉斯病逝已經過去整整14年了。

鋼和泰對中國現代學術的主要貢獻,就是他在這通遺札裡對吳茲說的「通過重新把梵語研究輸入這個國家,給中國人做點開蒙啟明的工作。I am trying to enlighten the Chinese by reintroducing the study of Sanskrit into this country」。鋼和泰的梵語教學和梵藏佛典研究是一種真正奠基性的事業,恰如蔡元培當年評論的那樣,「他日整理內典之業,必由此發軔」(蔡元培《新唯識論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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