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地山(1893-1941)
http://www.iahs.fudan.edu.cn/cn/historyforum.asp?action=page&class_id=31&type_id=1&id=31
〈書山有路:許地山的藏書及其宗教研究〉---李焯然,新加坡國立大學教授
「許地山的藏書及其宗教研究」是一個與我相伴相隨二十年的研究主題,從事這項研究有著諸多的巧合。
許地山出生於台南,名許贊堃,筆名「落花生」。甲午戰敗以後,許地山的全家遷移到福建漳州。他在廣州接受教育,18歲中學畢業,由於家境不好出來教書,21歲的時候到緬甸,在一個華僑辦的中學教了三年書。在這段時間,因為在緬甸、馬來亞旅游,所以他體驗了很多當地的風土民情。尤其是曾經也在印度住過很長的一段時間,所以他對印度文化非常了解,他的小說、散文裡有著濃厚的南亞、東南亞色彩。
三年後許地山回到中國,1916年進入一個由教會辦的華英學校任教,這一年是他生命裡一個很大的轉折。在這年,他信了基督教,這跟他以後的宗教研究其實有很密切的關係。1917年,在工作了好幾年之後,生活得比較安定了一點,他考進了燕京大學。1920年,許地山在燕京大學獲得文學學士學位,留校擔任助教,1921年,與茅盾等人成立文學研究會。在燕京大學畢業留校的同時,他還於1922年獲得神學學士學位。當時他是周作人的助教,他的宗教研究與此不無關係。
1923年,許地山出國留學,跟冰心、梁實秋一起坐船去美國,進入了哥倫比亞大學讀印度哲學、比較宗教。1924年在哥倫比亞大學拿到碩士學位。此後,他離開美國去了英國,於1925年進入牛津大學的Mansfield College,研究比較宗教和人類學。在英國的時候,許地山與時在倫敦大學當講師的老舍過從甚密,還經常為鄭振鐸在牛津大學圖書館閱讀敦煌寫卷,人稱「牛津書蟲」。鄭振鐸後來寫《中國俗文學史》時,使用了很多許地山從牛津大學圖書館看來的資料。
短暫的牛津生涯以後,許地山回到中國。1927年,在燕京大學任副教授,講佛教史、道教與人類學。六年後的學術休假年,前半年他去了中山大學教書,《中國道教史》的序就在中山大學時寫成的;然後,另外半年去印度游學,甚至還去拜會了印度著名詩人泰戈爾(Tagore)。1934年回到燕京大學任教,1935年由於跟教務長不和而被解雇,同年,經由胡適推薦,南下香港就任香港大學中文系主任。
許地山去了港大以後,進行了翻天覆地的改革,把港大原本傳統的、「八股」的教學改為文學、歷史、哲學的分科,又把藝術史與社會學、人類學的做法引進了香港大學中文系。從那時開始,港大的全部課程起了很大的變化。後來,抗日戰爭開始,他在香港組織了一個中華全國文藝界抗爭協會,當時在香港聚集了有很多名人,包括徐悲鴻、胡愈之、茅盾。但是,許地山在香港的時間其實很短,1935年去香港,1941年8月,就在香港去世了。他死後,他的家人返回大陸,而他的藏書則暫時託存於香港大學圖書館。
至此,「許地山的藏書及其宗教研究」的故事彷彿剛剛拉開帷幕。1951年,新建立不久的澳洲國立大學派人在亞洲購書,於是許地山的中文藏書被購往澳洲國立大學圖書館。在那批藏書裡,我們可以看到許地山的「地山」、「面壁齋」等藏書印,以及他自己根據福建音拼寫的「Kough Ti Shan」的英文名。我們可以發現,他的藏書裡邊有不少道教的善書,大概有100多種,但是我們還沒有看到他利用這些善書來寫的作品。許地山的藏書裡,有一本燕京大學燕京圖書館出的《道藏子目引得》,在這本書中,每一條他都做了筆記,這成了研究許地山的宗教研究很重要的文獻。
在許地山的宗教研究中,他受西方人類學的影響甚為明顯。許地山研究扶箕,覺得這是一種騙術,他還從各方面進行了科學的考證。其實許地山所謂「科學的方法」,是文化人類學的一種研究理路。在他的《扶箕迷信的研究》這本書中,有趣的是他用了一些人類學的觀點去分析民間信仰,認為其實是周邊的人的觀念影響到了扶箕的人,所以是一種交感的觀念,可以被看成是交感巫術的一種。這種所謂交感巫術的觀念,其實是英國人類學家弗雷澤(James George Frazer)提到的一個觀點。弗雷澤的書,在1921年到1925年間就傳到了中國,周作人在《語絲》裡邊就曾經對此進行翻譯介紹。1922年,許地山畢業於燕京大學宗教系,做周作人的助教,所以在這段時間裡,他已經接觸了弗雷澤的人類學的學說。等他到牛津的時候,就得以更加深入地去了解當時西方人類學是怎麼看巫術跟宗教的。
1926年,燕京大學社會學系畢業的李安宅把《金枝》這本書翻譯成中文,書名就叫《交感巫術的心理學》,1931年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這本書特別提到,是許地山幫他校訂的,所以我們可能也相信是許地山鼓勵他把這本書翻譯成中文。從這個背景來看,許地山的宗教研究,尤其是他對扶箕的研究,大概是受西方人類學的影響,尤其是交感巫術的這種理論被用在了他的民間信仰研究上。而且,現在收藏在香港大學圖書館的許地山的英文藏書裡,還可以找到許多這位學者的著作,包括 Psyche’s Task: A Discourse Concerning the Influence of Superstition on the Growth of Institutions、The Scope of Social Anthropology、The Worship of the Nature,以及The Myth of the Original Fire。所以,許地山受西方人類學的訓練,是可以從他閱讀的這些著作裡面找到線索的。
許地山去世很早,從1894年到1941年,壽命只有不到49歲。作為現代著名的作家,他的小說到今天還有很多人在看,但是他的學者身份卻蒙上厚厚的歷史塵埃,變得隱而不彰了。他的《道教史》、《扶箕迷信的研究》這類書現在很少人看,很少人引用。而其實他的學術研究遠不止於此,他還曾為哈佛燕京圖書館編了一本《佛藏子目引得》,這本書今天還可以買得到;他也曾經做過《道藏子目通檢》,但在等待出版的過程中,香港淪陷,商務印書館保存的組成這本書的三萬多張卡片全部失散。如今,我們追尋許地山的宗教研究、彰顯許地山的學者身份的重要憑藉,除了他曾經出版的為數不多的著作之外,他身後散落在香港大學圖書館、澳洲國立大學圖書館的中英文藏書愈加顯得重要。
許地山其實是一個知識面很廣的學者,通英文、法文、德文、日文、梵文,還有希臘文,受過傳統的國學、宗教學、社會學、人類學的訓練。他是早期研究中國宗教的一個開途者,打開宗教研究途徑的一個學者,而且是引進了西方的科學理論和人類學的知識來進行宗教研究的一個學者。但是到今天,他的研究路線、研究方向,在中國其實還沒有人去繼承。
在這個關於「許地山的藏書及其宗教研究」的研究歷程裡邊,我有很多感觸、很多傷感,尤其是看到許地山的藏書。其實,學人跟藏書往往是分不開的,但是一個學人的藏書到最後下場是怎樣?現代的學術體制下,許多學者的豐富藏書,最後命運都很令人傷感。在很多情況下,在生前其實根本不敢想象。
目前,我正與我的老師、研究道教史的專家柳存仁先生進行一項長期的工作,為澳洲國立大學Menzies Library所藏的許地山中文藏書撰寫提要。這份手稿,現在一共有五本筆記簿。最近又在澳洲國立大學圖書館新發現了100多本許地山的線裝藏書,其中單是佛教、道教大概就有六七十種,所以,這個工作還將在日後繼續下去。
曹南屏 摘 2008-09-03
3 則留言:
我手上有一本許地山的《陳那以前之因明》,2009年,中國長春市,吉林出版集團,時代文藝出版社。該出版社另有一本許地山的《印度文學》。
可惜「佛教因明」不是我的關注範圍,所以讀起來像「鴨仔聽雷」,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該書的重點是:(抄書上的)
1. 解釋「佛家邏輯」為何稱作「因明」。
2. 對《瑜伽師地論》中關於因明的定義作出了明確的解釋。
3. 比較了《瑜伽師地論》與《正理經》。
4. 介紹《順中論》,為最早提出「因三相」的因明書籍。
早年商務印書館(台灣)的《人人文庫》收有散文集《落花生》及《扶箕迷信的研究》兩書。
我的這兩本藏書都已經遺失了。
70年代末 我在英國買本Golden Bough 一直都沒讀 直到去年才寫一篇開頭的一段之簡介:JG Frazer's The Golden Bough.金枝
今天讀你轉貼的〈書山有路:許地山的藏書及其宗教研究〉---李焯然
寫些notes 給貴寶地:
Ken 這篇文章很有意思 不過有些地方說得不夠清楚 我在網路上找些資料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許地山先生藏書有這本
Psyche’s Task: A Discourse Concerning the Influence of Superstition on the Growth of Institutions
此書十餘年前讀晚年的海耶克作品說: 恨不得大量全文引進此書來…..
臺灣大學圖書館有此書
Golden Bough In Virgil's Aeneid, book 6, Aeneas is told by the Cumaean Sibyl that he must find and pluck a ‘golden bough’ for Proserpine before he can enter the Underworld. This idea seems to be an invention of Virgil's own; Servius, the fourth-century commentator on Virgil, associated it with the cult of the goddess Diana at Aricia, where there was a sacred tree from which a branch had first to be broken off by the runaway slave who wished to kill the priest and take his place. This legend of ritual killing can be paralleled in other societies, and from this starting-point Sir James Frazer developed his great work on the evolution of religious beliefs and institutions, the Golden Bough (1890–1915).
(1930 年代) Golden Bough 12部中一部有漢譯:
《交感巫術的心理學》弗蘭柔原著、李安宅譯述、許地山校訂,中華民國二十年五月初版。首頁「交感巫術底兩個原理:相似律與接觸律」以後版本(如1934第2版) 可能改為《交感巫術》1988年上海文藝出版社有影印本
周作人“所有的只是一卷的節本”,他自己也說“這十二冊的大書我卻終於沒有《金枝上的葉子》1935
下文比較有出處說明
http://forum.book.sina.com.cn/thread-1898708-1-1.html
在中國現代學人中最早提起植物繁衍與人間性關係之間聯繫的的人乃是周作人,他先前在《狗抓地毯》一文中率先引用著名人類學家茀來則博士之名著《金枝》的觀點說:“野蠻人覺得植物的生育的手續,與人類的相同,所以相信用了性行為的儀式,可以促進 稻麥果實的繁衍”(《語絲》第3期,1924年12月1日,後收入《雨天的書》)。周作人十分欣賞《金枝》一書,稍後又介紹說:“這部比較宗教的大著在 1890年出版,當初只有兩本,二十年後增廣至八卷二十冊,其影響之大確如《泰晤士報》所說,當超過十九世紀的任何書,只有達爾文斯賓塞二人可以除外” (《夜讀抄;金枝上的葉子;》)。
到晚年周作人還說:“於我最有影響的還是那《金枝》的有名的著者茀來則博士 (J•G•Frazer)。社會人類學是專研究禮教習俗這一類的學問,據他說研究有兩方面,其一是野蠻人的風俗思想,其二是文明國的民俗,蓋現代文明國的 民俗大都即是古代蠻風之遺留,也即是現今野蠻風俗的變相……有些我們平常不可解的神聖或猥褻的事項,經那麼一說明,神秘的面幕倏爾落下,我們懂得了時候不 禁微笑……”(《知堂回想錄•拾遺》)。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