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引自《地圖會說話》
http://richter.pixnet.net/blog/post/26567916
Jun 19 Sat 2010 14:00
流言八:臺灣有許多人稱呼母親為「姨阿」,這源自於平埔族人稱呼母親為 /ina/。
這個流言必須面對的嚴峻考驗是:福建、廣東也有許多人稱呼母親為「姨阿」。具體而言,泉州為「阿母/母阿文化圈」,潮州為「阿姨/姨阿文化圈」,客家地區為「阿姆 (a-me) 文化圈」。漳州比較複雜,沿海一帶屬於「阿母/母阿文化圈」,靠近潮州的雲霄、詔安、東山一帶屬於「阿姨/姨阿文化圈」,另外還有些地方的人稱呼母親為「阿姐 (a-tsi)」[1]。由此可見,臺灣那些稱呼母親為「姨阿」的人,同詔安、饒平或潮州其他地方的關連性可能比較大。
那麼,臺灣原住民又是如何稱呼母親的呢?根據「臺灣南島語語料庫」,同 /ina/ 有關者如下:
布農語:tina
卡那卡那富語:cíina
鄒語:ino
中部阿美語:ina
巴宰語:ina
另外,根據伊能嘉矩的採集,臺灣北部平埔族人對於母親的稱呼如下:
凱達格蘭語:tena [2]
噶瑪蘭語:tena [3]
由此可見,這幾種語言的母親稱呼應該都是由 /tina/ 演化出來的。那麼,/tina/ 有沒有可能演化為 /i-a/ (姨阿) 呢?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必須認識語言演化的幾條規律:
(1) 母音容易變質,而子音比較強韌。例如,各地的阿拉伯語,其母音各不相同,但子音幾乎完全一樣。因此,阿拉伯文只寫子音,不寫母音。
(2) 字首或字尾的子音有時會丟失,但夾在中間的子音幾乎不可能丟失。
(3) 當子音變質時,只會在同類子音之中轉變。例如,/p/ 變成 /f/,仍然是唇音;/t/ 變成 /s/,仍然是舌尖音。然而,唇音不可能變成舌尖音,反之亦然。
茲以幾種歐洲語言的「一」為例:
希臘語:ena
義大利語:uno
西班牙語:uno
法語:un
英語:one
荷蘭語:een
德語:eins
丹麥語:en
顯然,母音的變化好像沒什麼不可能的。字首的母音可以從 /e/ 到 /u/ 到 /ua/ 到 /ai/,字尾的母音可以從 /a/ 到 /o/ 或乾脆消失。但無論如何,夾在中間的子音 /n/ 一直固定不變。
同樣的道理,/tina/ 最容易變質的就是母音 /i/ 與 /a/。另一方面,字首的子音 /t/ 可能丟失,或變成其他舌尖音,像是 /s/、/ts/。但最不容易改變的,就是夾在中間的 /n/。由此可見,/tina/ 要變成 /i-a/ 恰恰是最困難的事情。
近年來,許多人宣稱臺灣福佬話 (俗稱台語) 含有許多平埔語詞彙。但在欠缺查證之下,他們的「舉證」大多屬於誤會一場。就以耳熟能詳的「牽手」為例,幾乎已被「公認」是源自平埔族了。然而,歷史學者翁佳音細心考證,卻發現這個詞彙是 16-17 世紀時福佬人在東南亞所創,再傳回福建與臺灣。換言之,這個詞彙在東南亞、福建也流通,並非臺灣的專利 [4]。
又例如,有人宣稱 /ông-lâi/ (鳳梨) 源自布農語 bonglai。然而,不但福建、廣東的人都說 /ông-lâi/,馬來西亞的福佬人也說 /ông-lâi/。如此看來,福佬話影響布農語的可能性還比較大 [5]。類似的例子太多了,舉都舉不完。不過,在對照過福建、廣東、東南亞的語料之前,那些宣稱臺灣福佬話含有平埔語詞彙的努力通常是白忙一場。
註釋:
[1] 參考自:曹志耘主編,《漢語方言地圖集詞彙卷》,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
[2] 伊能嘉矩著,楊南郡譯註,《平埔族調查旅行 伊能嘉矩〈台灣通信〉選集》。臺北:遠流,1996。頁89。
[3] 同上,頁239。
[4] 翁佳音,〈「牽手Khan-chhiu」來看臺灣世界史--從臺灣歷史慣用語論大福佬文化圈概念〉,《臺灣史研究》,13(2): 1-31。
[5] 參見:http://blog.yam.com/joshua_yap/article/20697035
#1 inhelix 於 2010/07/11 00:23 鳳梨
這個詞我之前找好久,也是無解,不過針對你提閩南,東南亞有這一詞,想請教的是當地何時開始有這個說法,ông-lâi,會不會也有可能會是台灣傳出去的,這也很難說,因為台灣和東南亞閩南附近在日本時期大正左右是互有貿易,很難斷定是台灣影响出去還是我們被影响的,因為這些証據都是要有時間上的佐証, 而不是只靠地域,這是我自己的一些淺見,提供參考
Richter於 2010/07/11 00:43 回覆 ,
1) 這問題可以請教 Iap Sian-Chin 先生。他的網址如下:http://blog.yam.com/joshua_yap
2) 提供一則訊息:"鳳梨原產巴西、玻利維亞和巴拉圭。西班牙人把它帶到菲律賓、夏威夷、印度與中南半島,又從中南半島由陸路進入中國廣東。"
#5 luv 於 2010/07/11 13:40
台灣原住民語言中的確有許多借自閩南語的詞彙,
有些甚至發展出和原來閩南語詞不同的意義。
>同樣的道理,/tina/ 最容易變質的就是母音 /i/ 與 /a/。
只有N留下來? 會不會太會瞎掰了?
至今山地原住民稱母親還是INA耶!
i與a有變質嗎? 找一些文獻就虎爛了一堆?
Richter 提到... 2010年7月11日下午11:30
鄒語:ino
凱達格蘭語:tena
噶瑪蘭語:tena
就是母音變質。
inosen 提到... 2010年7月12日上午12:23
joy似乎沒有理解地圖會說話作者要論證的是:要從ina變成ia要把子音的n丟失是最難的。
所以如果從平埔族採借這詞ina變成ia恰恰是要把子音丟失,而這是最難的。
(PS.開頭的子音丟失應該蠻常見,這個《地圖會說話》的作者也有討論,比如說常見的khetakalan被翻成所謂凱達格蘭,個人認為根本就是多造一翻譯詞,因為清代就有大加蚋堡,甚至前一陣子被槍擊的加蚋仔慶,也是從這來的,台語就唸成tai-ka-la ,我個人認為應該就是把ke這發語詞丟失,這是後話)
17 則留言:
>同樣的道理,/tina/ 最容易變質的就是母音 /i/ 與 /a/。
只有N留下來? 會不會太會瞎掰了?
至今山地原住民稱母親還是INA耶!
i與a有變質嗎? 找一些文獻就虎爛了一堆?
鄒語:ino
凱達格蘭語:tena
噶瑪蘭語:tena
就是母音變質。
joy似乎沒有理解地圖會說話作者要論證的是:要從ina變成ia要把子音的n丟失是最難的。
所以如果從平埔族採借這詞ina變成ia恰恰是要把子音丟失,而這是最難的。(PS.開頭的子音丟失應該蠻常見,這個地圖會說話的作者也有討論,比如說常見的khetakalan被翻成所謂凱達格蘭,個人認為根本就是多造一翻譯詞,因為清代就有大加蚋堡,甚至前一陣子被槍擊的加蚋仔慶,也是從這來的,台語就唸成tai-ka-la ,我個人認為應該就是把ke這發語詞丟失,這是後話)
機車日語
Motocycle > odobai > 台語 歐都拜
子音有留下來嗎?
問題在於轉換了語言,
也就是說 INA > 伊NA > 台語 伊阿
去除N之音,唸起來反而比較順?
是 Autobike→オートバイク(outobaiku) →歐都拜。子音沒有丟失。
日語、台語的機車是從 autobike 來的。報告完畢。
Soap > 雪文 > 文 增加母音
http://blog.roodo.com/shaucan/51f91826.pdf
"客家話 黃、王 不分,子音 h 不見了"
福佬語「鳳(hōng)或黃(hŏng)」省去聲符「h」變為陽平的「王」 ,使得「黃梨、黃來、鳳梨」變為現在的「王(ŏng)梨」?據康熙 56 年(1717)周鍾瑄在他的《諸羅縣志》中云: 「黃梨,以色名,或訛為王梨...。」來看,除非周鍾瑄是客家人「黃、王」不分,才會說「以色名,或訛為王梨」 ,否則他的話中已顯示出來當時已有人說成「王(ŏng)梨」了。
由以上說明,讓我們知道,鳳梨在中國稱為「波羅」 ,在臺灣稱為「鳳梨」 ,所以「鳳梨」是道地的臺灣語詞,且此詞係源自福佬語.
古南島語: t-ina
布農、巴賽: t-ina
噶瑪蘭: t-ina?(?是代表塞喉音,類似台語讀成入聲字)
排灣:kima
南鄒 Kanakanabu: cina
阿美、西拉雅、卑南、道卡斯、巴宰、: 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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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南島語 有 t,平地接近台語漢化者,子音 t 不見了.
Joy 先生:
[[ Soap > 雪文 > 文 增加母音 ]],
這類台語的外來語問題,跟麵包讀成 "phan 2" 一樣,不能用自由聯想,
請參考一文:
http://yifertw.blogspot.com/2009/01/john.html
肥皂,稱為雪文,是原自日本人從葡萄牙傳教士稱之為 "sabon"(葡萄牙語),將之化為日本音,台語再由日本音轉過來,這和台語稱高爾夫球場地的「果嶺」、日常工具的「螺絲起子」,必須知道外來語的來源語,再作論斷。
客家話不管是黃梨還是王梨,都是/vong-li/,報告完畢。
> 現代「鳳梨、黃梨」的「鳳、黃」省略聲符「h」的福佬語說法「王梨(ōng lăi、ong lăi)」
以台語來說,鳳梨轉為王梨,多唸幾次省略子音 h.這是關鍵!
「波蘿」是中國普通話對鳳梨的稱呼,但福建漳泉人一向稱之ông-lâi,我們不該把中國看為是一體的。就算joy說的「鳳梨轉為王梨,多唸幾次省略子音 h.這是關鍵!」為真,但我們確定這是在台灣轉變的嗎?還是在福建早已如此呢?馬來西亞的閩南裔也稱ông-lâi,以下這段紀錄片可以清楚聽到這個詞。片中主講者馬來西亞霹靂州太平文史工作者李永球是我的友人,我去年到太平拜訪他時再次跟他確認當地福建話是否也將鳳梨叫做ông-lâi,他的答案是肯定的。
http://www.youtube.com/watch?v=ULv1iCCR9vQ
「雪文」應該不是葡萄牙語轉為日語再轉為台語的,我認為應該是來自馬來話(馬來話的確這樣唸)。按翁佳音所言,福建、台灣和南洋從前曾有一個「大福佬文化圈」,而就我所知,「雪文」一詞在福建和新馬的閩南裔群體中都有,並非台灣獨有,所以我認為這個詞來自馬來語借詞的可能性較高。
周鍾瑄是貴州人,來台之前1712年任福建省邵武知縣,這個地方在南平市,位於閩北,當地方言和閩南方言完全是兩種不同語言。由此判斷,他在來台之前應該從未接觸過漳泉民系,因此他對漳泉詞彙很可能所知十分有限,即使他是在台灣才初次聽到「王梨」這個詞,也不代表這個詞源自台灣而非閩南地區。
Richter註腳引用的那篇翁佳音的論文就曾指出,當時從中國內地來台的官員不見得都是閩南人,也不懂閩南話,所以他們聽了台灣人的語言時,也不一定清楚這是來自福建漳泉,尤有甚者分不清台灣本地的閩南話和原住民語有何分別,對於中國其他省分的人而言,閩南語根本是非中原文化的野蠻之語,對於他們來說閩南話跟「番話」基本上是一樣的,都是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語言。例如北京人黃叔璥說:「郡中鴃舌鳥語,全不可曉。如:劉呼澇、陳呼澹、莊呼曾、張呼丟。余與吳待御兩姓,吳呼作襖,黃則無音,厄影切,更為難省。」
2010年7月14日上午11:25
Iap Sian-chin 提到...
<<Richter註腳引用的那篇翁佳音的論文就曾指出,當時從中國內地來台的官員不見得都是閩南人,也不懂閩南話,所以他們聽了台灣人的語言時,也不一定清楚這是來自福建漳泉,尤有甚者分不清台灣本地的閩南話和原住民語有何分別...>>
也許有些人(或者說大部分「內江人」)「分不清台灣本地的閩南話和原住民語有何分別」,但是仍然有人可以分得開此中的區別。
另外,編「地方誌」,在當地語言方面,主其事者,可以委託屬下採輯、編輯、分別、清理,不見得主其事者不懂其中一部分,整套叢書的此一部分就不可採信。
我已經在〈台遊筆記提到的台語〉文中已經提到這一點:
http://yifertw.blogspot.com/2010/06/blog-post_25.html
關於n是否會脫落, 那是同一語言自我演變時的狀況, 我曾舉出拉丁語變法語的時候, 就經常有中間子音被丟失, 原因是受日耳曼系的法蘭克語腔強烈影響.
鳳梨或者不是從原住民語言而來, 但說是「王梨」訛變, 我就不大相信, 不論就長相口感, 都難以把梨與鳳梨混為一談.
版主 僅僅用南島語的發音系統來討論,只是單面的說法,看起來似乎無誤,中間的 n 不易丟失,但是版主 忘記了原住民被漸漢化後的語言衝擊很大,剛開始第一代還記得 ina 完整發音,但往下 被漢化的幾代後,腦袋裝滿了漢字漢語,就會跟隨漢語習慣而改變,因為這是 跨語系了。所以在言談間,會趨向簡化,是必然現象。還會生硬的說 "伊那啊" 嗎?,南島民族一向是隨時代會習慣簡化音節,改說漢語後,自然會產生→簡化為:[伊啊],這時的簡化行為是處於漢語模式下的簡化,猶如 南島語被翻音成漢字名詞,使得聲音怪怪,所以後代子孫為了好說,好講,漸漸變成 [伊啊]。還有一件事,平埔族群轉充當假漢人後,其實不願身份被太過曝光,說"伊那啊",不如族內之間形成暗號語[伊啊],更有保護作用,反正彼此之間知道在說甚麼。至於您提到的中國福建也有 姨阿,那完全是兩回事,福建那邊可能是某種習俗因而造成。而台灣的原住民後代所稱[伊啊],是源自祖先的語言 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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