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的對話

與「冷板凳」在往台北的車上的對話。以下稱「冷板凳」為「冷」，自稱為 Y。

Y：王安石曾經有一本書叫作《字說》，是天馬行空、自由聯想、胡說瞎掰的作品。比如他說水的皮叫波，土的皮叫坡，用手蒙上一件薄衣服叫披。

冷：這是「『形聲』多半兼『會意』的說法」。

Y：這樣的主張必須有文獻或者古物的證明，不然就是把異想天開，當作是研究學問。蘇東坡就反問說，那麼水的骨就叫滑囉 !其實只是借用「骨」字來描寫「滑」的音。好像骨是第三聲。

冷：不對，這兩個字都是入聲字，骨是第四聲，滑是第八聲。

Y：像台語「許」字，當許先生時讀作 khoo2，作許可時讀作hi2，一般是姓氏的讀音保存古音，怎會差這麼多？

冷：有沒有其他例子？

Y：你看，像《水滸傳》，「滸」字雖然是三點「水」加一個「許」字，為了保存古音，這裡就為「ㄏㄨˇ」，提醒是和老虎的「虎」字同音。台語也是讀成 hoo2, 而不是hi2.

冷：至少聲母 h 的音出現了。

Y：依照同偏旁同音的理論(形聲嘛…不同音怎叫「形聲」？)，杵讀為 tshoo2，至少韻母的音 oo2還維持相同咧…

冷：中午的「午」讀為 oo2 是韻母還維持住。

Y：忤逆的「忤」字也還是讀為 oo2. 一般來說，北京話的破音字，主要是想維持這個字的古音，譬如宋朝朱熹的《四書集註》，《論語》〈學而篇〉：「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朱熹的註解就說：「樂音洛」。當時問高中老師：「朱熹在說什麼？『樂』怎會獨成『洛』？」老師回答說：「這個不重要，聯考不會考。」實際上「樂」有三個讀音：1「快樂ㄌㄜˋ」、2「好樂ㄧㄠˋ」、3「音樂ㄩㄝˋ」。1 「快樂ㄌㄜˋ」台語讀音正是「洛、樂 lok8」。

另外「葉先生」與「樹葉」，北京話讀音相同，台語是讀成「葉iap8 先生」，和「樹葉hioh8」。這個字有一個有趣的破音字，佛教徒都知道釋迦牟尼的弟子「大迦葉」，如果讀為「大家業」就遜斃了，每個人都會知道你剛學佛不久，「連一句管都不會畫」。圈內人是讀作「大家攝」，為什麼？因為台語是讀為「tua7-khia1-siap8」。為什麼？因為這個字的梵文是 kassapa，迦「葉」就是省略掉-pa最後音節，而模擬-sa 的音。

這個印度字 kassapa ，唐朝的義淨法師是翻譯為：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2：「尊者舍利子。尊者大目連。尊者迦攝波。尊者阿難陀。」(CBETA, T24, no. 1451, p. 212, a24-25)

以前高中時候讀到《韓非子》「葉公好龍」的故事，高中老師是要我們讀作「ㄕㄜˋ」公好龍，可見這一破音字也是要保存古音。

冷：吳這個字怎樣？

Y：吳台語讀作 goo5，「娛」字和「許」字一樣，北平音已經轉為「ㄩˊ」，但是台語音仍然保持韻母「oo5」。

娛(gō͘) 樂(lo̍k)

冷：但是北京話「誤會」「蜈蚣」仍然保持「ㄨˊ」的讀音。但是「虞」字，台語怎麼讀呢？

Y：不知道。

冷：下雨的「雨」字呢？

Y：「落雨 hoo7」，「雨夜花 u2」。我們怎麼知道這兩音，那一個讀音比較古老呢？

冷：同樣的方法也會用在台灣原住民語言，卑南語稱兒子為「lalak」，台北縣金山鄉附近的平埔巴賽族稱兒子為「alak」，我們怎麼知道那一種稱呼比較接近源頭語？

Y：……

冷：……

我們終於達到一個結論，這樣的談話很容易在高速公路上造成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