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引自《中華佛學研究所三十週年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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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嚴師父與我的因緣--會靖法師(關世謙老師)
讚頌一位 佛學大師、教育達人、淨行尊者,弘化佛使暨萬眾尊仰的大導師。
記得最初親近聖嚴師父,是在他從美濃出關之後,我們新竹居士林邀請他來新竹講演,題目是:佛教信仰與戒律。從這次講演中可以聽得出他準備得很充分,引證的資料也很廣泛,而且又很專業,其中有些律典還不曾聽過。聽講大眾都稱讚他在律學方面的造詣。足見他在閉關期中用功之勤,乃至深入經藏的淵博。
第二次來新竹講演,是應交大佛學社的邀請,講的題目是:禪思與禪師。(版主附註:這是「普賢學佛會」與交大「宗鐸社」合辦,演講的題目應該是「禪與生活」)歷時一個半小時,講座完畢。交通大學的大禮堂,主席台呈舞臺型的半圓形。講演完畢他走向台階,因為他是重度近視,我看他彎腰下來用腳尖在探尋踏階,急忙快步伸手過去攙扶他緩步走下台來。他晃了晃腦袋卻說:「今天講得不好!事情太多了!」聽口氣他還是關注在這場講演的效益上,而我戒慎恐懼的焦點卻是剛才危急的那一幕。後來聽侍者告知:所長從一下飛機就有些感冒,但他卻不曾介意,毅然來新竹講演,足見其為法為教之熱誠精神。
在接待室裡我們有機會多聊了幾句,因為在我的譯作著者當中,有幾位他熟稔或師友輩的學者,他閱讀過我的中譯本之後,覺得譯筆還算流暢可行。有一天,突然來電希望我能替他翻譯這部博士論文的著作。頭一句話就說:「我是聖嚴師父啊!」,對!「聖嚴」師父,這是多麼恰如其分的稱謂。事實上就這一句話,從此便建立起對他的稱呼,此後就一直沿襲下來,但有時也逕把「聖嚴」二字省略,而略稱:「師父」。民國七十六年,剛好我的譯事有了個空檔,準備開始翻譯這部學術論著—《明末中國佛教之研究》,副題是〈以蕅益智旭為中心〉。在翻譯之前我開始閱讀師父的其他著作,以便熟悉他的語法、遣詞、構句等技巧,也刻意地去模仿他的遣詞用字的習慣。期望能使得原作與譯文的氣息相通,結構一致。翌年,全書殺青,我寄回給他審閱,看是否妥當?經過月餘時間,他的回覆信來了!其中說得很客氣,什麼「爐火純青」、「無出其右」等語,都是對我的勉勵!透過這次翻譯此書的全文,才確實領略到四百多年來的中國佛教界,不世出的兩位偉人,不論是解還是行,都是超塵絕俗的兩位大德。關於蕅祖,溯自清代迄至民國,就其學術或史學方面的研究,可謂汗牛充棟;至於聖嚴師父的學術研究,就其文獻資料之採擇,設非熟稔其涉獵範疇之既深且廣,殊難論述至如此意境輝煌的博士論文,從而亦可見其治學造詣。末學不揣陋劣,值此機緣得以為之報命效勞,亦屬生平之幸。
轉過年來有一天,忽然接到師父的電話,說請到了玉城康四郎來為佛研所開講座,邀我去隨堂口譯。我因為跟玉城素昧平生,不曉得他原籍何處?講話的腔調如何?所以唯唯諾諾,他聽我答應的不夠爽快,接著就說:「我想你一定會勝任愉快的!」。那就好吧!便答應了下來。
玉城教授是日本近代佛教有名的學者,著作頗豐,梵巴文又精通,也是東京帝國大學的名教授。當時的年事已高,我們在文化館晤面,原來他的講話口音,可以說是字正腔圓,一口標準的東京發音,聽起來很舒服,因此精神亦為之一振,因為大可放心去聽講譯述。
講課開始,所長正式介紹了玉城教授,對他的學術造詣推崇備至。我開始口譯從容不迫;所長他聽得很仔細,頻頻點頭示意。老一輩的日本學者,講課的傳統習慣是:他的課本教材並不像現代人,用個資料袋或牛皮紙袋裝著,而他用的是他們家祖傳的一件方型包巾,質料很好是「西陣」絹製品,鄭重其事畢恭畢敬地打開了,把課本及講義輕輕取出來,然後開講。起初的 一兩天,還能按照約定詞句也不太長,後來越講越興奮,就把約法給忘記了,而我在旁邊也聽得很入神,竟也忘記我是來口譯的。事隔多年,現在想起來覺得還很好笑!
他講的是佛教基本法義,特別對原始佛教的四念處及五根、五力等基礎概念闡述得很詳盡。尤其對信進念定慧的定義,分析得尤其透澈。他的治學態度,很重視文獻的採擇,甚至強調為求自己的研究,乃至寫出來的論文饒有價值,就必須注重文獻。充分嶄露出一位著名學者的成就,絕非泛泛一般。
聖嚴師父替他安排的住處,是在文化館後面山坡一間民房,也可以說是佛研所的教師宿舍。住進去很有家庭般的舒適感,來所裡上課也很方便,幾步路就到。開講座的這段期間,每天晚上我們幾乎都是由所長帶領到玉城教授的「家」,坐下來跟他聊天。所長問起東京的學術界,一些師長們的近況,或是什麼人有了新的著作發表等學術界動態,同學們則在一旁聆聽新聞或教內知識,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第二年,師父又邀請到東京大學現任教授鎌田茂雄來所講學,很榮幸又是找我來作口譯。我與鎌田是舊識,這次所裡把我倆都安排到公園下方一棟大樓裡住宿。他的房間裡有電視,他最欣賞的節目是布袋戲;其中的打鬥場面,尤其愛好ちゃんばら(武打)畫面,飯餘課後還加以評論一番。
鎌田的《中國佛教史》套書八冊,而我只翻譯了五冊,竟不了了之。
鎌田這次來所講學,講述的範疇是《探玄記》與《搜玄記》的差異之研究。從他的論述中,我們可以領略到他的研究造詣,既深入又廣博,不愧是專家學者的功力風範,當然有其獨到的境界。在星期例假,佛研所不排課,所長在晚上舉行了一個小型的歡迎晚會,參加的人除了我們所裡的幾位之外,另外還有加拿大的冉雲華教授及在輔大執教的藍吉富教授等。這一天所長看起來意氣風發,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手拉起冉教授的手,另一隻手則握著我的手,然後告訴大家說:這一位是替我的博士論文作英譯的冉雲華教授;這一位是替我的論文作華譯的關老師,另外一位是替我的論文寫書評的鎌田教授。言語間顯得興奮異常!
宴席上不拘形式,得以隨意交談或交換意見,我們兩人談起來好像特別投緣。他告訴我,他們江蘇南通很多人自幼便到狼山出家。說起來我們倆是同庚都肖馬。他說:你那匹馬是好命的馬呀!你五月出生,盛夏季節大地青草如茵,鮮綠的青草吃也吃不完啊!而我是臘月出生,天寒地凍,有乾草吃就很難得了。所以我這匹馬是勞碌馬!你看我,整年在台灣、美國間不知要走上幾趟!旁邊的冉教授順便插上一句:能者多勞嘛!接著敘述一些幼年家境清寒,兄弟姐妹又多,只好布施給廟上去做小沙彌的不幸遭遇,言下不勝唏噓!
接下去該我「訴苦」—我的辛酸史了。不湊巧,此刻剛好一位賓客起身走過來向他告假辭行,他也起身應酬了一番,一場宴會就此而曲終人散了。如今回想起當年的情節,怎能不令人悠然神往地去追思那段美好的時光呢!古人常說「往事如煙」的這句老詞兒,究實而論,如此的往事,此情此景,真的能如煙嗎?抱歉!以我的定力來衡量,功夫還嫩的很哩!
一個星期天,他提議要帶我們去金山看看法鼓山未來所選定的地點。一台小車只有我們三人,由同學開車。在車上,很難得地聽到聖嚴師父大「秀」其日語,兩位佛學大師一路上暢談學術毫無隱諱,確實難能可貴!沿路經過山區、硫磺礦場、農村等,這條路是我來台四十年從未走過的路,步行上山必須經過農家的莊園,然後爬上山坡才抵達校址。當時山上還是荒蕪的山野,師父約略地指出大概的位置,包括:校舍、行政大樓、大雄寶殿、禪堂、宿舍等,各種修行方式的禪淨道場,閉關禪修,止觀行道的各式建築的預定地。最能引起我們興趣的還是那塊直升機停機坪台地,大家連稱所長的眼光極富遠瞻性,這是遠大的建校計畫藍圖。
與聖嚴師父結緣,進而與法鼓山結緣,在這幾次的陪席於講座中體現出來,深摯而雋永的法味銘記於心識當中,讓我終其一生都將無法忘懷!如今哲人其萎,典範云逝,在今後的餘生中,怎樣去親近追隨這亦賢亦尊的模式?在這有為法則照注的世間,怎樣去實踐大菩薩留下來的嘉行典範,惟願這位人天師表,能千秋萬世地照燭在這闇黮的娑婆長夜,為三界眾生做明燈,為人間淨土做導師。謹此摯誠懇切地期望慈駕乘願再來,是所馨香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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