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4日 星期五
5 四阿含的宗旨---印順導師自敘研究四阿含
印順導師《華雨集第五冊》:
「繼續寫成的,是『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我參考了日文的,宇井伯壽、平川彰、前田惠學的部分作品。覺得「自從西方學者重視巴利聖典以來,日本學者受到深刻的影響」。「不自覺的投入了,非研究巴利語,不足以理解原始佛教的窠臼」。「應該……走著自己的道路,來作原始佛教聖典史的研究」。
所以,首先討論了「有關結集的種種問題」。關於毘奈耶 ──「律」的集成,確定依摩得勒伽(本母),然後次第組成犍度部。在漢譯「律」典中,摩得勒伽是大眾系,分別說系,說一切有系──三大系所共傳的。巴利藏中沒有「律」的本母,就不可能明了犍度部組成史的歷程。平川彰『律藏之研究』,以巴利藏的「大犍度」為例,推定南傳「律藏」的「大犍度」是古形的(當然漢譯的都是後起了)。我完全不能同意他的解說,所以特地論到「受戒犍度──古型與後起的考察」,表示我自己的見解。關於「法」的集成,與從前『印度之佛教』的解說,有了相當的不同。呂澂的『雜阿含經刊定記』,給了我最大的啟發。依『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瑜伽師地論』,『根本說一切有部律』所說,去了解『雜阿含經』,發見與巴利本『相應部』的一致性。原始結集的,是精簡的散文,名為「修多羅」。蘊、處、因緣、聖道,一類一類的分別集成,名為「相應」修多羅,相應就是「雜」。上四誦是「修多羅」,再加「祇夜」的八眾誦,就是『雜阿含經』與『相應部』的組織初型。其後有「記說」──「弟子記說」與「如來記說」,都隨類而附於蘊、處、因緣、聖道之下。後來集成的經更多了,附在『雜阿含經』中的,新集成的,分編為四部──四阿含。古代巴利佛教大師覺音,為四部作注釋,名義恰好與四悉檀相合,因此明白了四部阿含的不同宗趣(悉檀)。使我更理解到,這四大宗趣,在『雜阿含經』與『相應部』中,也是存在的。如「修多羅」是第一義,「弟子記說」是對治(除疑),「如來記說」是為人生善(心清淨,從這一分中開展出來),「祇夜」是世間。四部阿含的四大宗趣,對於法義的抉擇,真實或方便,應該是有權威的指導作用。也就在全書末後,以此判論一切佛法。初期「佛法」是第一義悉檀;初期的「大乘佛法」,「為離諸見故」說一切空,是對治悉檀;後期的「大乘佛法」,明自性清淨心,是為人生善悉檀;「秘密大乘佛法」是世間悉檀。以上二部,是病前所寫的,表示了初期「佛法」,經律論成立的史的意義。」( Y 29p33~35 )
印順導師《無諍之辯》:「與巴利文系學者論大乘」
到錫蘭去宣傳中國大乘佛教的法舫法師,年來一反固有的立場,熱烈地讚美巴利文系的佛教,真的是「一齊之傅幾何,眾楚之咻易亂」!環境熏染的力量,是怎樣的強大!他的意見──宗派意識指導下的意見,不完全是我所能贊同的。然在中國傳統佛教的今日:缺少反省,缺少批評,陶醉在武斷的幻想中,將理想的應然,看作事實的實然;在這種情況的傳統佛教下,我是非常同情的。「藥不瞑眩,厥疾不瘳」,現在該是到了大聲疾呼的時候了!
法舫法師在『送錫蘭上座部傳教團赴中國』一文(見海潮音27卷第8期),說到從初期佛教演化到中期大乘佛教的過程。他的意見,有兩大要點:
第一、印度教融化佛教成大乘。他說:「大乘教原係佛教印度教之一融和產物。大乘之盛行,即印度教復興運動之成功」。「阿輸迦(阿育王)滅後,印度教即開始再抬頭,開始神化佛陀,開始融化佛教,大乘之教因此而興焉」。「公元一世紀起,印度教融化佛教之形式組成──大乘出現」。這一看法,不客氣說,根本是顛倒的。應該把他倒豎過來,即是說:佛教融攝印度教,佛教才轉化為大乘(原因不簡單如此(原因不是如此簡單))。這主動的與被動的融化,意義截然不同。誰能相信大乘教的唱道者,是故意的偽裝的印度教徒,為了摧殘佛教而融攝佛教,改造佛教呢?除非是故意的偏見者。這種歷史的事跡,非任何人所能歪曲。舉個眼前的例子吧!據法舫法師說:他所住的錫蘭僧寺的比丘們,正進行參政運動;別的比丘及信眾們,反對僧侶參政,但共產黨是同情的。假如參政運動成功,只可以說,革新的僧侶們,為了融攝世俗,適應世俗而表現新的作風(新得是否妥當,那是另一問題)。站在保守的傳統的立場,可以責備他離棄釋迦的精神,世俗情深,俗化得不成樣子。但決不能說:這是共產黨們為了打擊佛教而融化佛教,改造佛教。這點淺近道理,我想法舫法師不會不知道。但他竟然會這樣說,不外乎宗派意識在作怪。因為,非這樣說,不能暗示大乘的非佛法與外道化,不能反顯出上座佛教是嫡派真傳。
其實,融攝印度教,不一定是錯誤,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的創樹佛教,也就是從它自證的特見中,融冶印度文明而成的。佛教的根本論題──生死輪迴與涅槃解脫,不都是印度教的遺產嗎?佛教在世間,融攝是應該的,方便是不可缺的。問題在無論如何融攝:一、佛教的根本特質,不容許因融攝而轉變,轉變即將成為反佛教者。二、融攝不是盲目的適應,必須是擴展人性,淨化人生的。適應低級趣味的神化,巫術化,應該要指責他。
大乘是什麼?怎樣的從初期佛教演化為中期的大乘佛教?真是說來話長。據我的意見,在初期大乘的開展中,融化印度教一事,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佛教中的青年大眾,對於釋迦的言教,側重理性的直觀;對於釋迦(諸佛及聖弟子)的身教,側重理想的景仰。在佛教普遍發達的過程中,越是與社會民眾相接觸,越是即俗而真的大乘佛教抬頭,從簡樸深刻發展到廣大莊嚴。
第二、上座部才是佛教嫡傳。他說:「自公元前六世紀始,至紀元前二百六十八年,阿輸迦王統治印度,佛教大興。……阿輸迦滅後,印度教開始抬頭,……大乘之教因此而興焉」。「上座部傳承之佛教,在阿輸迦時傳入錫蘭」。「此言上座部,今日所流傳之三藏原典而已」。我們知道,上座部是學派分流的產物,誰相信他的「五部阿含,律,七論」,盡是佛法的原典呢!王舍城的結集中,就有阿毘曇七論嗎?我敢告訴巴利文系的學者,錫蘭自稱自賞的上座部佛教,實是上座三大流中一流── 分別說,分別說中的一支。上座系本是西方的耆老系,但從他流出的分別說,曾流行到東方,與東方的青年大眾系有深厚的關係,也即是分別說部的內容,有深厚的大乘傾向。不過傳入錫蘭的一支,與大陸佛教脫節,陷於保守停滯的階段而已。分別說系承認的小阿含,即是雜藏的前身,雜藏即是大乘藏的先驅。分別說系,四阿含中重視『長阿含』,但『長含』中毘沙門讚佛偈,已意許十方佛的存在。『長含』的「普入八眾」,不就是圓應十方,應以何身得度即現何身而為說法的肖影嗎?『長含』的『大會經』,『阿吒劍智經』,是些什麼內容?巴利文的『長阿含經』疏,名為「世間悅意」,這不就是融攝世俗,適應世俗的明證嗎?巴利文系的佛典,早不是原典了。然而不要誤會我,我不是巴利文系的反對者,反而是尊重、歡迎,希望他早點翻譯過來。不過我以為,現代佛教的研究,不是宗派主義的。需要從佛教前後的發展中,彼此同異中,掘發出釋迦的真諦。吐棄不適時代的附著物,淨化佛教,接受各部派的積極成果,讓他適應新的時代而復興,實現釋迦化世的本懷!
法舫法師的大作,我在開封看到,感到異樣的滋味。特別介紹給他的老同學淨嚴法師一讀,讀了不免大為慨歎。我在旁邊說:「這也難怪!進步的革新的佛教,自稱大乘,想壓迫傳統的保守的佛教,說他是小乘。你想傳統的佛教者,能甘心忍受嗎?自然要掛起正統嫡派的招牌,把對方看作外道或準外道。如要聲聞行者不毀斥菩薩行者為外道,最好菩薩行者不要驕誇的說別人是小乘。大家平等相見,或許會在互相了解中綜合起來」。我的話,或者過於突然而來,不能引起淨嚴法師的反應,他在慨歎中沈默了。但我還嘮叨的說:「這是一邊,那是一邊,我們還是處中說法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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