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引自部落格《藍藍的 movie blog》
http://blog.yam.com/tonyblue/article/17298750
九月十三日強烈颱風辛樂克襲台,早上九點,風狂雨驟,但是已經約好了《海角七號》導演魏德聖做專訪,還是得頂著強風大雨出門。依地址找到台北市復興南路的果子電影公司,魏德聖已經精神抖擻地等在公司裡了。前一晚,忙宣傳忙到九十點,一大早卻又得準備迎接來自各地的訪客,他按下咖啡機上的按鈕,「來杯咖啡吧!」自己卻只是一杯水,就這樣聊了開來。(攝影:廖振輝)
果子電影公司有兩大扇窗,窗外風景就是台北木柵線的捷運線車軌,即使颱風天,列車依舊在車軌上往復來去,一面聽著魏德聖訴說少年往事,一面瞄著窗外風雨和忙碌往返的列車,心頭想起了當年中影公司還值黃金盛世時,製片部的辦公室裡的人潮也都是穿梭不停的啊……
訪談只排了一小時,我早到,又多問了二十分鐘,訪問內容就多了許多,報紙的版面有限,不可能原文照登,必需精練再精練,我只能濃縮再濃縮。然而,如今有了網路媒體,不能登出的全文,就改放到網路上吧,今天先貼魏德聖的少年往事篇,前面是報紙版;後面是訪談的全文版,有興趣的朋友就請比對看看吧!
報紙版
魏德聖,一位沒唸過大學的新秀導演。五專讀的是電機,賣過納骨塔,送過保單,幹過倉儲管理,也到賽鴿雜誌拉廣告,沒上過一天電影課,全靠靠著自修進了電影圈,第一次拍劇情長片就拍出了過去十年來最賣錢的台灣電影《海角七號》。
當兵以前,他不懂也不迷電影,當兵一位同袍引荐下,到MTV看了一部《四海兄弟》,頓時眼界大開,原來電影可以這麼感人,可以帶給觀眾這麼多的人生回想,從此他悄悄許願要去拍電影。但是他對電影一知半解,只能從最根本做起,他的奮鬥三部曲或許可以給年輕人一些啟示。
首先,人家說沒看過大師電影,不配做電影人,他卻是連大師的名字都沒聽過,於是就先找大師的錄影帶來參拜,看了一堆布紐爾和黑澤明的片子,大師名氣響亮歸響亮,但就是看不懂也不下去,真以為自己不是做電影的料。
接下來,他找了王童導演的《無言的山丘》做解剖範本,一場戲一場戲去臨摹畫出該片的鏡位圖,動線圖,研究機器怎麼擺,鏡頭怎麼連接,幾乎要把整部電影都肢解拆掉了,再一格一格去拼湊重組,才真的懂了電影是怎麼結構完成。
後來拍了電視,接觸了劇本,發現寫劇本寫作不必像小說咬文嚼字,不必用太多形容詞來創造意境,於是就開始試寫劇本,每天至少寫一場戲,寫著寫著就得到了優良劇本獎,也獲得楊德昌導演青睞,正式進入電影圈。
回首往事,他對想學電影的年輕人只有一個建議:下苦工苦練。心虛,聲音就會發抖,你越專業,想法越是清楚,聲音才會響亮,才會敢要求,演員和工作人員的回應才會更精彩。
全文版
問:你沒唸大學,五專讀的是遠東工專電機科,玩了五年,沒上過一天電影課,靠著自修進了電影圈,如今拍出了過去十年來最賣錢的台灣電影《海角七號》,這一路,你是怎麼走過來了的?
答:男生唸工科,女生唸商科,是我國中畢業時最平常不過的概念,學校也沒有依據學生的特質分析或建議你適合唸什麼,我不清楚大學能學什麼,但是我清楚聯考很恐怖,不想再考高中和大學,就去讀五專,但是分數不夠高,唸不成電子,只能唸電機。
五專的學習對我沒什麼用,但是很多同學愛打架,逞兇鬥勇的往事倒是很難忘。有一回,同學得罪地方角頭,對方揚言要來抄宿舍,學校當時規定學生都得住宿舍,大難臨頭,有人半夜抱著蚊帳,隨時就要火拚;有人卻怨聲載道,嚇得想要落跑,你立刻就明白了什麼叫做人性。
那段歲月發生的一些暴力行為,如今聊起來已經像是好笑的往事了,還記到曾有兩校同學選在火車上談判,談不成就要火拚,火車在跑,真要幹架,你根本沒處可躲,那副場景,你不覺得很有電影感嗎?平常再兇悍的老師看到有人打架,也不敢多說一句,被打的人挨打之後再回到教室上課,大家也都裝沒看見;還有畢業典禮一過,就有人從車廂後櫃拿出棍棒來打打同學,諸如這種愛打架的校園生活,卻讓我看透了人性,有人惹事,有人怕事,無非如此。
問:拍電影的人常常訴說自己愛上電影的緣份,你的故事版本為何?
答:以前我根本不看外國片,看的只是成龍之類的港片,不迷電影,也不愛電影。直到當兵時遇上一位世新電影系畢業的同伴強拉著我去MTV看了一部義大利導演塞吉奧.李昂尼的《四海兄弟》,我才眼界大開,原來這才是電影,電影可以這麼感人,可以帶給觀眾這麼多的人生回想,年少的意氣風發,到頭來卻還只是烏合之眾,大難一來,還是四處奔逃,我深受感動。但是自己啥都不懂,更不敢說要自己去拍電影,但是我就想要留在台北,等待發展的機會。
退伍後我賣過納骨塔,送過保單,還有倉儲管理,也到賽鴿雜誌拉廣告,名稱是要寫稿的編輯,其實就是做業務拉廣告,直到有人介紹我去電視台的閩南語劇組打雜,才勉強入了行。我受不了電視劇的因陋就簡,預算、編制和拍法都很草率,很失望灰心。
後來在朋友的介紹下,在金鰲勳導演的《傲空神鷹》劇組中,開始做了十幾天的助理場記,我其實不懂場記要做些什麼,但是朋友說沒關係,教一下就會了,因而認識了不少攝影助理,大家相互拉拔介紹,先是日本導演林海象來台拍攝《海鬼燈》,需要會開車的製片助理,協助他拍片的楊德昌導演看我工作勤快,又會寫劇本(已經以《賣冰的兒子》獲得了優良劇本獎),《海鬼燈》拍完之後,就拉拔我從《麻將》助導幹起,就這樣入了行。
問:沒學過電影,卻會寫劇本,你怎麼練出來的?
答:拍電視劇的時候,我才知道劇本是怎麼回事,原本我是小說和漫畫都看不完的人,沒有慧根,少一根筋,也沒有耐心。後來朋友多了,接觸面廣了,才發現寫劇本其實不算太難,不必咬文嚼字,不必像寫小說一樣用太多形容詞來創造意境,於是就開始試著每天寫劇本。
問:每天寫劇本?你對自己的要求很嚴嘍?
答:其實,也就是要求自己每天一定要寫完一場戲。那時候,在出版社當倉管,白天工作,腦子裡都在想劇本,想下一場戲要是什麼,該怎麼鋪排,收工回家就寫,再怎麼忙都要寫,寫著寫著竟然就參加了優良劇本,竟然也就中了。然後幾位朋友,相互幫忙和支援,各自完成了一些創作短片,就這樣慢慢摸索出來的。
問:追求成功,通常要下不少苦工,你對想學電影的年輕人有什麼建議?
答:苦練是一定要的。原先我真的只是一張白紙,啥都不懂,人家說沒看大師電影,不算電影人,我卻是連大師的名字都沒聽過,於是我先找大師的錄影帶去參拜,看了一堆布紐爾和黑澤明的片子,名氣響亮歸響亮,可是我就是看不下去,真以為自己與電影無緣,不是做電影的料。
後來,我找了王童導演的《無言的山丘》,先看完全部電影,再一場戲一場戲去看,去臨摹畫上該片的鏡位圖,動線圖,研究機器怎麼擺,鏡頭怎麼連接,幾乎要把整部電影都肢解拆掉了,再一格一格去拼湊重組,研究導演的分鏡,不懂就去請教別人,才真的懂了電影是怎麼結構完成。
問:從小場記到助導,再進而成為票房導演,回頭看追隨楊德昌拍片的時代,學到最多的是什麼?
答:一開始,我其實是畏畏縮縮,像老鼠一樣,聲音都擺在汗衫領口裡的人。
就在籌備《麻將》時,楊導的婚姻起了變化,工作人員面臨爸媽要離婚,得選邊的尷尬情境,有人離開,有人繼續,於是我就又從助導被升格成為副導。其實,前面我只做過場記和製片助理,什麼都不懂,心裡真虛。因為我遇上的組合卻是國際大導演(楊德昌)和聲音大師(杜篤之),就是心虛,什麼都不敢拿主張,可能是合作的每位前輩人物和場面都比我大,後來杜篤之看不下去,替我張羅吆喝了兩次,我才慢慢覺悟那是我該做的事,這才明白副導不只是傳達導演的主張,而是要讓拍片現場的每個人都能動起來。
後來開始試拍片,從三個鏡頭的三分鐘短片做起,實驗自己解剖電影的理論,直到跟了《麻將》,才明白自己和演員溝通的方法是嚴重不足,例如我原本只是把演員當道具,從眼神到特寫,每個動作都講得清清楚楚,但是演員的身體和靈魂沒有連結,慢慢才懂得了要整場戲去拍,或者讓演員先排練過,清楚明白怎麼回事,才正式來。另外呢,找對和演員溝通的角度也很重要,例如他坐著,你站著,他就會覺得備受威脅,兩個人保持一樣的高度,溝通起來就方便容易。
總而言之,你越專業,對方的反應就更專業,因為自己有清楚想法,知道自己要什麼,才敢大聲;而你越敢要求,演員的回應才會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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