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迎慧翻譯的《阿育王:一部孔雀王國史》48頁,譯者從 Rhys Davids 英譯再轉譯為中文:
「薄伽梵向婆羅門究羅檀頭依次講述。也就是說,薄伽梵向婆羅門究羅檀頭談及慷慨大方、品行端正、危險事宜、極樂世界、貪慕虛榮、利慾薰心和捨棄的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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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迎慧的白話翻譯完全捨棄漢譯術語,從我的觀點來看,「新譯」對原本經文造成很嚴重的扭曲,可能會帶來誤解。她將
- 「施論、布施說(關於布施功德的教導)」翻譯成「慷慨大方」,
- 「戒論、戒說(關於持戒功德的教導)」翻譯成「品行端正」,
- 「天論、天界說(關於行善來世生天界的教導)」翻譯成「極樂世界」,
- 「『說明欲的過患、卑下、雜染』、『諸慾之災禍、邪惡及污穢』」翻譯成「貪慕虛榮、利慾薰心」,
- 「出離之功德、離欲的效益(關於求解脫和離欲的教導)」翻譯成「捨棄的益處」
T. W. Rhys Davids 在 1899 年出版的書 "Dialogues of the Buddha: Translated from the Pali" (《長部》英譯),以十九世紀末當年對巴利文獻的理解,已經完全不適用於今日的《長部》詮釋。
更何況,譯者高迎慧以一位對阿含、尼柯耶範圍相當生疏的學者,僅從英文「硬譯」為當代的語體文,這樣的翻譯成效令人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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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譯筆不僅會出現在中國翻譯的「白話佛教經典」,也會出現在台灣的翻譯當中。
廖文燦先生譯註《巴利語法句譯註》書中,將《法句經》第一頌譯作:
「以意為先導的諸法,以意為最勝,從意做成;若以已徹底為難的意說或作,苦從那邊隨他去,如正在載運者的輪[隨]足[去]。」
當代讀者能否理解「已徹底為難的意」是什麼意思?
」,參看淨海法師譯作「穢惡的心」,了參法師譯作「汙染意」,中國教授黃寶生譯作「心懷惡意」,Thera Narada 譯作「wicked mind 邪惡的心」,K. R. Norman 譯作「evil mind 邪惡的心」。這個對應的字,我找到的解釋是:「paduṭṭhena: paduṭṭha-, Adj.: corrupted, spoilt; p.p. of the verb dus- (to become bad or damaged) preceded by the strengthening prefix pa-. Ins.Sg. = paduṭṭhena.
再看古譯,T210《法句經》譯作
「心為法本,心尊心使,
中心念惡,即言即行,
罪苦自追,車轢于轍。」
玄奘《本事經》譯作
「意為前導法,意尊意所使。
由意有染污,故有說有行,
苦隨此而生,如輪因手轉。」
,僧伽跋澄《鞞婆沙論》譯作
「意法在前,意妙意疾;
意為念惡,若說若作;
罪苦自隨,輪道轢殺。」
可見對這個字「paduṭṭhena」的理解,古今中外的詮釋者相當一致,沒有一定要譯作「已徹底為難的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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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阿含23經,究羅檀頭經》:「爾時世尊漸為說法,示教利喜,施論、戒論、生天之論,欲為大患,上漏為礙,出要為上,分布顯示諸清淨行。」(CBETA, T01, no. 1, p. 101, a15-17)
這是一組會在為在家人說法時出現的「定型句」。
對應的《長部5經》經文,莊春江老師翻譯作:
「那時,世尊對古得旦得婆羅門說次第說,即:布施說、戒說、天界說;說明欲的過患、卑下、雜染,離欲的效益。」
元亨寺版《長部5經》:「爾時,世尊為究羅檀頭婆羅門,順次說法。即說明施論、戒論、天論、諸慾之災禍、邪惡及污穢,出離之功德。」(CBETA, N06, no. 4, p. 162, a13-14 // PTS. D. 1. 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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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收錄於《從修行道解脫》書中的黃柏棋教授《中部優婆離經》的翻譯為例,佛經翻譯以能完整表達經文涵義為主,實際上沒有必要因為翻譯偈頌而要湊成「整齊的句式」,
如 102頁第1行的
「無曲常知足,喜捨世間得,
人成就沙門,大士最後身,
無比無有塵,我乃佛弟子。」(1)
相信在台灣的讀者很難了解譯文的意趣。
又如以 102頁第6行的
「人牛不可量,甚深得牟尼,
常安知達者,住法慎防護,
超執已解脫,我乃佛弟子。」(2)
這一首偈頌的翻譯,就完全令讀者「臨表涕泣,不知所云」了。如果譯文無法讓讀者直接讀到文意,就必須加上適當的註解。否則,讀者讀不懂譯文,翻譯也就落空了。
上引的偈頌(1),莊春江老師翻譯為:
「無疑惑者、已滿足者,已唾棄世間誘惑物者、已喜悅者,
已完成沙門之人,最後身之人,
無得比者、離塵垢者:我是那位世尊的弟子。」
元亨寺版《中部56經》:
「知足無猶豫,滿悅棄世利,
人間作沙門,住於最後身,
離塵無比佛,予為彼弟子。」
上引的偈頌(2),莊春江老師翻譯為:
「不能計量之人牛王,甚深、到達牟那者,
提供安穩者、有知識者,已站立在法上者、已自己防護者,
已超越執著而解脫者:我是那位世尊的弟子。」
元亨寺版《中部56經》:
「人中之獅王,甚深不可量,
智慧到彼岸,作安穩智者,
法住自防護,越執解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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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春江老師將「Kūṭadanta」翻譯成「古得旦得 」,其實可以遵循古譯翻譯成「究羅檀頭」,再加上附註音譯「顧塔旦德」。以免談論時,舉《古得旦得經》則沒有多少人知道這是哪一本經,增加溝通的障礙。
這是我所謂的「新譯」切斷與「古譯」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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