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6日 星期日

書房夜話 208:古代印度何時開始以文字書寫佛經?


書房夜話 208:古代印度何時開始以文字書寫佛經?
元亨寺版《增支部3.132經》:
「諸比丘!世間有此等三種人。云何為三種人耶?
是為喻作刻於岩石之人、為喻作書於地上之人、為喻作書於水上之人。
諸比丘!又,誰為喻作刻於岩石之人耶?
諸比丘!世有一類人,數數起忿。又,其忿永附隨於彼。諸比丘!譬如刻在岩石之字,風或水亦不能速滅、能永存。正如是,世有一類人,數數起忿。又,此忿是永附隨於彼。諸比丘!此說為喻作刻於岩石之人。
諸比丘!又,誰是為喻作書於地上之人耶?
諸比丘!世有一類人,數數起忿。然而,其忿不永附隨於彼。諸比丘!譬如地上之書字,風或水即能速滅,不能永存。正如是,諸比丘!世有一類人,數數起忿。然而,其忿是不能永附隨於彼,諸比丘!此說為喻作書於地上之人。
諸比丘!又,誰是為喻作書於水上之人耶?
諸比丘!世有一類人,雖受劇烈言,雖受麤言,雖受不快之言,仍然和合、親切、歡喜。諸比丘!譬如水中之字是完全快速消失,不永存。正如是,諸比丘!世有一類人,雖受劇烈言,雖受麤言,雖受不快之言,然仍和合、親切、歡喜。諸比丘!此是為喻作書於水上之人。諸比丘!世間有此等三種人。」」(CBETA, N19, no. 7, p. 405, a4-p. 406, a4 // PTS. A. 1. 283 - PTS. A. 1. 284)
帖主參考菩提比丘的英譯《增支部 3.132經,雕刻經》重新翻譯如下。
《增支部 3.132經,雕刻在石上經》
「諸比丘!有這三種人存在於世間。哪三種?有人像雕刻在岩石上的文字,有人像雕刻在土壤上的文字,有人像書寫在水上的文字。
哪一種人是像雕刻在岩石上的文字呢?在這世上,有的人時常生氣,而且他的憤怒持續了長久的一段時間。就如同雕刻在岩石上的文字不會迅速地被風或水所消蝕,而會持續了長久的一段時間。就像這樣,在這世上,有的人時常生氣,而且他的憤怒延續長久。這樣的人被稱為猶如雕刻在岩石上的文字。
哪一種人是像雕刻在土壤上的文字呢?在這世上,有的人時常生氣,而且他的憤怒不會持續很久。就如同雕刻在土壤上的文字會迅速地被風或水所消蝕,而不會持續很久。就像這樣,在這世上,有的人時常生氣,而且他的憤怒不會持續很久。這樣的人被稱為猶如雕刻在土壤上的文字。
哪一種人是像書寫在水上的文字呢?在這世上,有的人即使受尖銳的言語對待,受粗暴的言語對待,受不悅意的言語對待,他仍(與對方)和合、交往、友善。這樣的人被稱為猶如雕刻在水上的文字。
諸比丘!有這三種人存在於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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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利「lekha」有兩種字義,一是「雕刻的文字、圖案、記號」,一是「書寫的文字、圖案、記號」,這樣在漢語覺得怪異的「在水上雕刻文字」,可以理解成「在水上書寫文字」。 經文「lekha」的字義並未明確表示在石上、土上、水上書寫(雕刻)的是文字、圖案或記號,不過 L. S. Cousins 柯新斯認為將此經文理解成「書寫、雕刻的是文字」應該相當合理。
Cousins, Lance S., (2013), ‘The Early Development of Buddhist Literature and Language in India’, JOCBS 2013(5), pp. 89-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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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否可以根據此經來宣稱:佛陀在世時代,印度以有文字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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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友提問:
不知漢譯四阿含可有對應 AN 3.132 的經文?若無,則此經是否在第一次結集時就存在則還是可商榷的,也因此削弱了它作為佛經「一開始就有可能訴諸文字記錄」的佐證的可信度。
不知漢譯阿含(尤其是《雜阿含》)和巴利四部裡是否有其他共有的經典,談及了「雕刻,書寫」「文字」的經文?或是近於 AN 3.132 而可以從比較中看出它如何隨書寫經文在印度的流行而出現先後演化的迹象?
有没有其他印度宗派的文獻,支持在佛典第一次結集時代,印度其他宗教或口頭傳統已經開始用文字記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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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主簡答如下:
  1. 漢譯經典無 AN 3.132 的對應經典。
  2. 不能下這樣的結論:「如果一部經典未能在另一個部派找到對應經典,此一經典就是晚起的」。這一問題頗為複雜,任何匆促的、粗糙的結論對於「閱讀文本」、「認識文本」並無幫助。
  3. 目前最早的文物是「阿育王銘文」(或稱「阿育王法敕」)。考古界到目前的結論是,應該至少在阿育王之前一百年,就已經使用佉盧文(Kharoṣṭh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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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法友再提問:
美國漢學家柯馬丁教授致力於研究中國早期文本的形成。他提出的中國早期的文本不是以書面形式傳播,而是以口頭文化、儀式表達流傳,在國際漢學界引起很大的關注與爭議。
他說:「在我認識的古代文明中,書寫的發明並非為了文化上的,而是為了經濟、行政、法律,以及更後來的歷史方面的目的。文化上最重要的文本總是來自記憶,而不是書面文本庫。」 (http://www.zaobao.com.sg/news/fukan/cover/story20170807-785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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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主回答如下: 我們一般稱印度文獻為口傳的,而漢地文獻為文字的。 這是因為在師徒之間思想的教導、歷史記敘的傳遞,主要是依文字為憑,並非講學生學習不用背誦。 我們以孟子的年代為憑,西元前 350 年,印度仍然以口誦傳承為主,沒有任何傳說或文物證實依賴文字來傳播思想、歷史或文學。相對於此,《孟子》說:「盡信書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莊子天下篇》:「惠施多方,其書五車。」再加上戰國古墓出土的眾多竹簡紀錄古今歷史,兩個文化的差異十分明顯。漢地學者當然也重視「博聞強記」,秦火之後,也靠默誦傳回焚失的古代典籍。 但是,如果說「早期文學流傳靠口頭,而非書面」, 一則古今中外對「文學」的定義不同(孔門四科:德行、言語、政事、文學)。 二則可能是搞錯了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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