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正倉院《聖語藏》顯示的異讀〉,《正觀》105期,76-106頁,南投縣,台灣----
http://www.tt034.org.tw/userfiles/Satyabhisamaya/Satyabhisamaya_105-02.pdf----
目錄
1. 前言
2.《大正藏》錄文與《聖語藏》異讀均訛誤
2.1 於隣無所作
2.2 三十六刀
3.《聖語藏》的重要異讀
3.1日日身蒙塵土
3.2 億年設福業
3.3其身善解脫
4. 《聖語藏》異讀的商榷
4.1 浚輸涅槃
4.2 膿癡凡夫
4.3 埏埴作器
4.4 孰能擇地
5. 難以判定的異讀
6. 結語
1. 前言
在《大正藏》的校勘註記當中,常出現來自「聖」或「聖乙」的異讀。依據末木文美士的論文,開元四年(西元716年)日僧玄昉入華取回經典,日後在日本展開寫經事業,這也就是所謂的「天平寫經」,正倉院至今保留著「天平寫經」的大量記錄。 這些「天平寫經」統稱為《聖語藏》,「聖」字代表依據正倉院「天平寫經」所出的校勘註記,「聖乙」則代表依據「天平寫經」另一抄本所記的異讀。
《CBETA 電子佛典集成》如此解釋《大正藏》校勘註記的版本代號:
「在《大正藏》的略符表中就只有【聖】、【聖乙】這二個略符。已知『正倉院聖語藏本』即天平寫經,略符作【聖】--〈大正新脩大藏經勘同目錄〉中的天平勝寶經,也屬於天平寫經。而略符作【聖乙】者,略符表註明為『正倉院聖語藏本別寫』。從〈大正新脩大藏經勘同目錄〉中『正倉院聖語藏本』有隋經、唐經、天平勝寶經等推測,『正倉院聖語藏本別寫』或即為『正倉院聖語藏本』隋經或唐經。」
雖然如此,此一解說最後仍然補敘:「至於然否?有以待將來方家針砭」,代表執筆者對此一解說仍有猶豫,不是完全確定。
依據飯田剛彥〈正倉院・聖語蔵経巻について〉(關於正倉院「聖語藏經卷」)一文,正倉院的經卷於明治43年(西元1897年)開始分類整理、修整, 於昭和5年(西元1930年)完成《正倉院聖語蔵経巻目録》,內容分「寫經之部」、「版經之部」及「雜書之部」。「寫經之部」分為以下六類:
第1類,隋經(8點,22卷)
第2類,唐經(30點,221卷)
第3類,天平十二年(西元740年)御願經(126點,750卷)
第4類,神護景雲二年(西元768年)御願經(171點,742卷)
第5類,甲種寫經(90點,316卷)
第6類,乙種寫經(290點,2012卷)
「版經之部」分為以下四類:
第7類,寬治版(1點,8卷)
第8類,宋經(12點,114卷)
第9類,甲種版經(7點,54卷)
第10類,乙種版經(33點,703卷)
《大正藏》校勘註記的【聖】、【聖乙】這二個略符,恐怕不是「天平寫經」四個字所能涵括;【聖】、【聖乙】兩個略符應該是指上述「寫經之部」的六類,但是,詳細的指稱範圍恐怕需待進一步分疏、研究。
本文選取《大正藏》當中僅出現【聖】或【聖】與其他異讀不同的校勘註記,以校勘的方法論證此類異讀的價值,而不去辨別該處「聖語藏」異讀來自「寫經之部」六類之確切來源。筆者純粹引述此類校勘註記,並未親自翻檢索所謂的《聖語藏》。
本文所舉的《大正藏》校勘註記可以分為下列四類:
1. 正倉院「聖語藏經卷」的異讀與《大正藏》的錄文均可能是訛誤。
2.
正倉院「聖語藏經卷」保存了可貴的異讀。
3.
正倉院「聖語藏經卷」的異讀是明顯的訛誤。
4.
難以判定正倉院「聖語藏經卷」的異讀與《大正藏》的錄文的正誤或優劣。
本文經常提及「宋、元、明藏」、「元、明藏」或「聖語藏」,以單引號(「」)表示,此類稱謂指「引用《大正藏》頁底註」的「校勘註記」,筆者並未親自去檢閱《思溪藏》(《大正藏》「校勘註記」所指的「宋藏」)或《普寧藏》(《大正藏》所指的「元藏」)。但是筆者借助東京大學總合圖書館的「萬曆版大藏經(嘉興藏/徑山藏)デジタル版」網址,作為「明《嘉興藏》」查核異讀。
2.《大正藏》錄文與《聖語藏》異讀均訛誤
在一些特別的經例,《大正藏》經文的校勘註記僅記錄了正倉院「聖語藏經卷」的異讀;在筆者考察之下,發現兩者都可能已經發生了抄寫訛誤。以下為筆者所舉的例證。
2.1 於隣無所作
《雜阿含1213經》,尊者婆耆舍所說的第一首偈頌為:
「當捨樂不樂,及一切貪覺,
於隣無所作,離染名比丘。」
「聖語藏」在第三句「隣」字的異讀為「憐」。
《雜阿含1213經》的對應經典為《別譯雜阿含229經》與《相應部8.2經》。
《別譯雜阿含229經》的對應偈頌為:
「棄捨樂諸著,及不樂著者,
捨衣貪嗜覺,不造煩惱林。」
《相應部8.2經》相當的偈頌為:
Aratiñca ratiñca pahāya, sabbaso gehasitañca vitakkaṃ;
Vanathaṃ na kareyya kuhiñci, nibbanatho
arato sa hi bhikkhu.
(完全捨斷不喜樂與喜樂,以及家居的思惟;
不應於任何處培作欲林,不喜樂的無欲者,他確實是一位比丘。)。
可以見到與第三句「於隣無所作」對應的是「不造煩惱林」,與「不應於任何處培作『欲林vanatha』」;所以,《雜阿含1213經》此一偈頌第三句的「隣」字或「聖語藏」異讀的「憐」字,都應該是「林」字。
筆者認為,原譯可能是「林」字,兩者因「音近」而訛寫作「隣」字或「憐」字。
2.2 三十六刀
《中阿含163經,分別六處經》有一句「三十六刀」不易理解其意涵:
「三十六刀當知內者,此何因說?有六喜依著,有六喜依無欲,有六憂依著,有六憂依無欲,有六捨依著,有六捨依無欲。」
對應經典巴利《中部137經》的用詞為「chattiṃsa sattapadā」,智髻比丘與菩提比丘的《《中部》英譯》作「the thirty-six positions of
beings三十六種眾生狀態」。
漢譯《鞞婆沙論》的相當敘述可供參考:
「應說十八,如說十八意行。應說三十六,如三十六刀。」
「聖語藏」在《鞞婆沙論》「三十六刀」的異讀為「三十六勾」。
由於古代寫本常出現「口」形寫作「ㄙ」形,所以「聖語藏」的「三十六勾」可能是「三十六句」,正是反映了「padā」的翻譯(此處字義應為「狀態」,翻譯者誤當作「句」)。
玄奘也翻譯作「句」,如《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世尊說為三十六師句」。
筆者認為,《中阿含163經》此處的原譯可能是「句」字,因「字形相近」而訛寫作「刀」字;另一方面「聖語藏」在《鞞婆沙論》也因「字形相近」而寫成「勾」字。
不管是《中阿含163經》的「三十六刀(句)」或玄奘《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的「三十六師句」,就文義而言均應作「三十六種眾生狀態」。
3. 《聖語藏》的重要異讀
正倉院「聖語藏經卷」保存了一些重要的異讀,可以用來訂正《大正藏》錄文的訛誤,請見以下筆者所舉的經例。
3.1 日日身蒙塵土
《雜阿含1147經》提到波斯匿王來詣佛所:
「時,波斯匿王日日身蒙塵土,來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
「聖語藏」於「日日」兩字作「白日」。
《雜阿含1147經》的對應經典為《別譯雜阿含70經》,後者的對應經文作:「波斯匿王於日中時,乘駕輦輿,往詣佛所,身體塵坌。」
此處應以「聖語藏」的異讀「白日」為恰當。首先,對應經典《別譯雜阿含70經》提及波斯匿王於日中往詣佛所,並非日日前往;其次,波斯匿王統領王事,如說「日日往詣佛所」,也是不合常理。
3.2 億年設福業
《雜阿含1234經》:
「若人於世間,億年設福業,
於直心敬禮,四分不及一。」
第二句「億年設福業」,「聖語藏」作「竟年設福業」。
《雜阿含1234經》的對應經典為《別譯雜阿含61經》和《相應部3.9經》。
《別譯雜阿含61經》此一偈頌作:
「假使修諸祀,及與事火法,
修此欲求福,行此諸祠祀,
滿足一年中,不如正身立,
一禮敬向佛,四分中之一。」
此一偈頌也與下面兩頌相當。
《出曜經》:
「若人禱神祀,經歲望其福,
彼於四分中,亦未獲其一。」
《法集要頌經》:
「若人禱神祀,經歲望其福,
彼於四分中,亦不獲其一。」
因此,「聖語藏」作「竟年設福業」與其他對應經文相符。
3.3 其身善解脫
《雜阿含1317經》迦葉天子在世尊前說偈:
「比丘修正念,其身善解脫,
晝夜常勤求,壞有諸功德,
了知於世間,滅除一切有,
比丘得無憂,心無所染著。」
《雜阿含1318經》也是迦葉天子在世尊前說另一首偈:
「比丘修正念,其心善解脫,
晝夜常勤求,逮得離塵垢,
曉了知世間,於塵離塵垢,
比丘無憂患,心無所染著。」
這兩首偈頌的前四句用語相仿,除了前者第二句為「其身善解脫」,後者為「其心善解脫」;前者第四句為「壞有諸功德」,後者為「逮得離塵垢」。
《雜阿含1317經》此處的校勘註記顯示,「聖語藏」的第二句與《雜阿含1318經》同樣作「其心善解脫」;在第四句則作「懷有諸功德」而非「壞有諸功德」。
《雜阿含1317經》的對應經典為《別譯雜阿含317經》和《相應部2.1-2.2經》;《雜阿含1318經》的對應經典為《別譯雜阿含316經》和《相應部2.1經》。
《別譯雜阿含316經》:
「比丘能具念,心得善解脫,
諸欲有所求,逮得無垢處。
能知於世間,有垢及無垢,
捨離一切有,亦無諸畜積,
是名為比丘,有勝利功德。」
《別譯雜阿含317經》:
「比丘能具念,心得善解脫,
願求得涅槃,已知於世間。
解有及非有,深知諸法空,
是名為比丘,離有獲涅槃。」
筆者考量對應經典的偈頌用語,「聖語藏」的異讀很有可能是「原本翻譯團隊」的用字。
4. 《聖語藏》異讀的商榷
在筆者考察之下,部分正倉院「聖語藏經卷」的異讀可能是訛誤,而《大正藏》的錄文才是正確的用語。以下為筆者所舉的例證。
4.1 浚輸涅槃
《雜阿含568經》:
「復問:『尊者!入滅正受者。云何順趣、流注、浚輸?』
答言:『長者!入滅正受者,順趣於離、流注於離、浚輸於離;順趣於出、流注於出、浚輸於出;順趣涅槃、流注涅槃、浚輸涅槃。』」
「聖語藏」在上引經文的四處「浚輸」均抄作「後輪」。
《雜阿含568經》的對應經典是《相應部41.6經》,相當的巴利經文為:
‘Saññāvedayitanirodhasamāpattiyā vuṭṭhitassa kho, āvuso visākha, bhikkhuno vivekaninnaṃ cittaṃ hoti, vivekapoṇaṃ vivekapabbhāraṃ’.
(出「想受滅定(滅盡定)」的比丘的心是斜向遠離的、傾向遠離的、匯聚向遠離的。)
《中部44經》也出現同一經文,對應的《中阿含210經》的翻譯作:
「比丘從滅盡定起已,心樂離、趣離、順離。」
從相關經文理解,此處「聖語藏」的異讀「後輪」應該是訛誤,此為「浚輸」,因字形相近而發生失誤。
《相應部35.241經》有近似的用語:
‘nibbānaninna … nibbānapoṇa nibbānapabbhāra’.
對應的《雜阿含1174經》翻譯為:「臨趣、流注、浚輸涅槃。」
此處「聖語藏」抄作「趣、流注、浚輪涅槃。」應以原錄文為較合適。
4.2 膿癡凡夫
《雜阿含1170經》:
「如彼癩人,為草葉針刺所傷,膿血流出;如是愚癡凡夫,其性弊暴,六觸入處所觸則起瞋恚,惡聲流出,如彼癩人。」
「聖語藏」在第四句「如是愚癡凡夫」作「如是膿癡凡夫」,顯然是受到前面「膿血流出」的影響,是校勘所謂的「因上下文相涉而誤」。
4.3 埏埴作器
《法句經》卷1〈無常品 1〉:
「譬如陶家,埏埴作器,
一切要壞,人命亦然。」
《聖語藏》「埏埴」兩字作「埏垣」。
其實,「埏埴作器」是援引《荀子》:
「故陶人埏埴而為器,然則器生於工人之偽,非故生於人之性也。」
《說文》:「埴,黏土也。」
《一切經音義》卷76:「埏埴(…案:埏,柔也、和也、擊也。埴,土也;黏土曰埴。」
從《一切經音義》註釋的文意,可以解釋作:「黏土為埴,揉和黏土為『埏、挻』,『埏埴』統稱作陶器的材料及動作」。
可見,《聖語藏》作「埏垣」,此一異讀不可遵從。
《法句譬喻經》有同一偈頌:
「譬如陶家,埏埴作器,
一切要壞,人命亦然。」
此處的「埏」字,《聖語藏》的異讀作「挻」字,並未記錄「埴」字有任何異讀。由此可知,正確用字應作「埏埴」或「挻埴」。
4.4 孰能擇地
《法句經》卷1〈華香品 12〉:
「孰能擇地,捨鑑取天?
誰說法句,如擇善華?」
《聖語藏》「擇地」兩字作「擇墜」。
此處應以「擇地」為是,因為此首偈頌為「問偈」,緊接的下一首偈頌為「答偈」,答偈用的也是「擇地」。
「學者擇地,捨鑑取天;
善說法句,能採德華。」
從《法句譬喻經》也可以得到同樣的佐證:
「孰能擇地,捨鑑取天?
誰說法句,如擇善華?
學者擇地,捨鑑取天,
善說法句,能採德華。」
《法句譬喻經》此處的「學者」,《聖語藏》與「宋、元藏」作「覺者」。
巴利《法句經》45頌是「答偈」的對應偈頌:
Sekho pathaviṃ vicessati,
yamalokañca imaṃ sadevakaṃ;
Sekho dhammapadaṃ sudesitaṃ, kusalo
pupphamiva pacessati.
(有學能審查地界、地界的諸天、與閻魔的境界,
有學能善解(如來的)善說法句,如同巧匠採花。)
第一句「學者」與巴利偈頌的「sekho有學」相當,「sekho有學」在佛教術語意指「(四聖四賢為八賢聖,)除去阿羅漢不算的七種位階」,也就是「初果向、初果得、二果向、二果得、三果向、三果得、四果向」等七個位階,這不能翻譯作「覺者」。
《聖語藏》的異讀顯然不恰當。
5. 難以判定的異讀
《大正藏》校勘註記中,單獨出自「正倉院《聖語藏》」的異讀(標記為:【聖】)有不少是明顯的抄寫訛誤。這是在其他版本都未出錯的情況下,單獨地出現訛字。
例如《法句經》卷2〈地獄品 30〉:「可羞不羞,非羞反羞,生為邪見,死墮地獄。」 校勘註記提及此處的「反」字,《聖語藏》作「及」字,同樣模式的訛字在《法句經》共有三處,另有一處將「反」字抄作「久」字。但是,《聖語藏》也有不少處在「反」字並未出錯。
再舉一例,《法句經》卷2〈道利品 38〉:「美說正為上,法說為第二,愛說可彼三,誠說不欺四。」 校勘註記提及此處的「二」字,《聖語藏》作「一」字,這也是明顯的訛誤。
但是,正倉院「聖語藏經卷」顯示的異讀也有些是很難論斷其對錯是非,甚至很難評判其間的優劣得失。本文僅舉一特例來討論。
《法句經》卷1〈刀杖品 18〉:
「雖倮剪髮,長服草衣,
沐浴踞石,奈癡結何?」
第二句「長服草衣」的「長」字,「宋、元、明藏」作「被」字,「聖語藏」則作「杖」字。第四句「奈癡結何」的「癡」字,「宋、元、明藏」和「聖語藏」都作「疑」字。
這一首偈頌也在《法句譬喻經》出現:
「雖倮剪髮,長服草衣,
沐浴踞石,奈疑結何?」
《法句譬喻經》第二句「長服草衣」的「長」字,「宋、元、明藏」在此作「杖」字,和上述「聖語藏」的異讀吻合。第四句「奈疑結何」的「疑」字,並未出現其他異讀。萬金川於2022年5月22日的演講上傳影片當中,並列了《高麗藏》初雕版與再雕版《法句譬喻經》的照片,顯示了「初雕版」的「杖服草衣」,在「再雕版」卻成為「長服草衣」。 法國所藏的敦煌殘卷 P.2381 是《法句經》抄本,此一首偈頌第二句為「杖服草衣」,第四句則與「聖語藏」同為「奈疑結何」。
《法句譬喻經》接下來的下一首偈頌為:
「不伐殺燒,亦不求勝,
仁愛天下,所適無怨。」
《大正藏》校勘註記提及「所適無怨」,宋《思溪藏》作「所適無患」;《高麗藏》初雕版作「所過無患」,而再雕版則作「所適無怨」。
回顧《法句經》,此處第四句作「所適無怨」而無其他異讀, 法國所藏的敦煌殘卷《法句經》抄本(P.2381),此句亦作「所適無怨」。
這意味著《高麗藏》的「初雕版」與「再雕版」所依據的經本不同,究竟哪一版本才是反應《開寶藏》的經文,值得進一步探究。
從對應偈頌巴利《法句經》141頌來看,對「長服草衣」譯文的判讀似乎幫助不大:
Na naggacariyā na jaṭā na paṅkā, nānāsakā thaṇḍilasāyikā vā;
Rajojallaṃ ukkuṭikappadhānaṃ,
sodhenti maccaṃ avitiṇṇakaṅkhaṃ.
(裸行外道、髻髮外道、塗泥外道、絕食外道、臥地外道(睡在地面,不用草芥等作為鋪墊)、塗灰外道、汗流外道(於令人冒汗不止的地點修練)、蹲踞外道這類行為,不能令未斷除疑惑的人清淨。)
6. 結語
唐人寫經為人類瑰寶,在文化、書法、佛教文獻等面向都是彌足珍貴的文物。這當中尤其是日本正倉院《聖語藏》的隋唐寫經,以及依據此類遣唐僧帶回經本,而在日本的謄寫抄本,都能或多或少地反應某一文獻在該年代的版本特性,在佛典校勘及漢語史都是一大研究利器。
雖然這些古代寫本遺珍都是價值連城的文化瑰寶,但是,如《開寶藏》為奉皇帝敕令開雕,在人力、物力都是一時之選,後繼的《思溪藏》、《崇寧藏》、《磧砂藏》、《嘉興藏》也都謹守其規矩。邊疆敦煌的寫本或日本遣唐僧帶回的經本雖有可能比上述雕本優秀,但是事實上,不可能每份鈔本都能達到如此水準。
對於古代漢譯佛典的「異讀」,一般讀者容或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推想。例如認為「宋版」大藏經的錄文就優於「明版」大藏經,「明版」大藏經的錄文就優於《大正藏》;或者認為「敦煌遺書寫卷」的用字就會比《高麗藏》或《大正藏》正確;或者認為日本遣唐使帶回的經本及其轉抄本的用字就會比《高麗藏》或《嘉興藏》正確;這樣的期待與事實不符。大抵版本之間的用字差異,應該如司法斷案,校勘取捨應持平而論,不能因年代早晚、寫本或雕本而有所偏頗。
另一方面,有時古代抄本即使出現訛錯,仍有其參考價值。例如顧滿林〈慧琳音義與《道地經》校讀劄記〉指出, 《道地經》經文中出現的「盟血」、「盟」, 其實是「𧗕」字,因「形近而訛」, 抄寫成「盟」字,原字意為「膿」。這樣的推理雖然通情入理,可是整部大藏經除了《解脫戒經》出現一次「𧗕」字之外,其餘典籍竟未曾出現此字,所以此一推理尚缺確證。幸而「聖語藏」在此處保留了一個異讀,雖寫成訛字「盟」,後面音訓仍然是「奴東反」(音「農」),幫此一推論提供一個有力的例證。
筆者此文以《大正藏》僅出現【聖】的校勘註記為例,說明即使是以所謂的「正倉院聖語藏本」為依據,這樣的校勘仍需仍需透過謹慎的考察來定其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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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脫戒經》:「不得生草上大小便、涕唾、歐吐、𧗕 (奴東反)血,應當學。」(CBETA, T24,
no. 1460, p. 664, c26-27),【聖】於該字作「盟」字。此處《嘉興藏》的用字「𧗕」是正確的,請見(https://dzkimgs.l.u-tokyo.ac.jp/kakouzou/106_1/canvas/0053.json/miradorView),2022/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