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30日 星期六

1. 巴利《小部》第五經《經集》第一品〈蛇品〉第一頌


yo uppatitaṃ vineti kodhaṃ,
visaṭaṃ sappavisaṃva osadhehi;
so bhikkhu jahāti orapāraṃ, 
urago jiṇṇamivattacaṃ purāṇaṃ.

一個人去除已生起的憤怒如同以草藥去除擴散的蛇毒,
那位比丘捨棄此岸與彼岸,如同蛇捨棄蛻落的舊皮。

1. uppatita: 形容詞,是 uppatati (生起、發作)的過去分詞,意為「已生起的、已發作的」。
2. vineti: 動詞,有「引導、學習、調伏 to lead, guide, train」與「除去、捨棄 to remove, give up」兩種意思。
3. kodhaṃ: 名詞、受格,意為「忿怒、瞋」。
4. yo: 關係代名詞、主詞,who, what, which, whoever,此處當主詞,意為「he who 這樣做的人」。
5. visata: 形容詞,意為「散布的、擴散的 spread, diffused, wide」。Brough(1962:198)建議此字為「治療」的動名詞。
6. sappavisaṃva: 這是兩個字的連音,解釋時應分為「sappavisaṃ」與「va 像」兩字。「sappavisaṃ」為「sappa-visaṃ 蛇-毒」。
7. osadhehi: 「osadha」為「藥、草藥」,「osadhehi」為「具格、工具格」,意為「以草藥」。
上半頌為:「一個人去除已生起的憤怒如同以草藥去除擴散的蛇毒,」
8. so: 代名詞、主詞,意為「he 他」或「that 那個」,此處作「那個」。
9. bhikkhu: 主詞,意為「比丘」。
10. jahāti: 動詞,「捨棄」。
11. orapāraṃ: 名詞、受格,「ora」意為「此岸」,「pāra」意為「彼岸」。
12. urago: 「uraga」當主詞時為「urago」,意為「蛇、(無腳的)爬行動物」。
13. jiṇṇaṃ: 形容詞,意為「老舊的、年老的」。
14. iva: 意為「如同」。
15. tacaṃ: 名詞、受格,意為「皮、皮膚」。
16. purāṇaṃ: : 形容詞,意為「過去的、以前(擁有過的)的」。
17. 原文可以排作「iva urago (jahāti) purāṇaṃ jiṇṇaṃ tacaṃ 如同蛇捨去(牠蛻下的)過去的舊皮」,「jiṇṇaṃ iva tacaṃ」連音成為「jiṇṇaṃivattacaṃ」。
下半頌為:「那位比丘捨棄此岸與彼岸,如同蛇捨棄蛻落的舊皮。」


Bhikkhu Bodhi 菩提比丘的翻譯為:
「One who removes the anger that has arisen
    as one who removes with herbs a snake's spreading venom:
    that bhikkhu gives up the here and beyond
    as a serpent sheds its old worn-out skin.」
K. R. Norman 諾曼的翻譯為:
「That bhikkhu who subdues his anger when it has arisen,
    as (one subdues) with herbs snake-poison when it has spread (through the body),
    leaves this shore and the far shore
    as a snake leaves its old worn-out sk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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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謙《法句經》卷1〈教學品 2〉:
「學能捨三惡,  以藥消眾毒,
 健夫度生死,  如蛇脫故皮。」(CBETA, T04, no. 210, p. 559, c20-21)
[53]學=覺【宋】【元】【明】【聖】。
這是偈頌裡提到「藥」,以「三惡」涵蓋「貪、瞋、癡」,而且將相當於「orapāraṃ」的字譯為「生死」。相對於「jahāti 捨棄」的用字,漢譯為「度」,而主詞是「健夫」而不是「比丘」。

《法句經》卷2〈梵志品 35〉:
「去婬怒癡, 憍慢諸惡,
 如蛇脫皮, 是謂梵志。」(CBETA, T04, no. 210, p. 572, c27-28)

這首偈頌則未提到「藥消蛇毒、此岸彼岸」。
這首偈頌也出現在 Patna Dhammapada 《波特那法句經》第22品〈蛇品〉,偈頌總編號為 402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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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集要頌經》卷4〈苾芻品 32〉:
「愛生如流溢, 猶蛇含毒藥,
 苾芻勝彼此, 如蛇脫故皮。」(CBETA, T04, no. 213, p. 797, b9-11)。
這代表現有 CBETA《法集要頌經》的標點必需重新標點,改善斷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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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光尼眾僧團《香光莊嚴》66期(2001年六月),4-71頁,有〈蛇品〉的詳細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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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上半頌
下半頌
《法句經》〈教學品〉
學能捨三惡,
以藥消眾毒,
健夫度生死,
如蛇脫故皮。
巴利〈蛇品〉
Yo uppatita vineti kodh
visaa sappavisava osadhehi ;
一個人去除已生起的憤怒
如同以草藥去除擴散的蛇毒,
urago jiṇṇamivattaca  purāṇa.
那位比丘捨棄此岸與彼岸,
如同蛇捨棄蛻落的舊皮
菩提比丘翻譯
One who removes the anger that has arisen
as one who removes with herbs a snake's spreading venom:
that bhikkhu gives up the here and beyond
as a serpent sheds its old worn-out skin.
諾曼翻譯
That bhikkhu who subdues his anger when it has arisen, as (one subdues) with herbs snake-poison when it has spread (through the body).
leaves this shore and the far shore as a snake leaves its old worn-out skin.
元亨寺版
體中漫蛇毒,藥草能消除,
心中生忿恚,比丘須調伏,
共捨彼此岸,
如蛇蛻舊皮。
達和法師譯
若如以藥草[抑制]擴展之蛇毒,那樣地調伏已生起之忿者
彼比丘如蛇脫棄老舊皮,那樣地捨離此岸彼岸。
香光莊嚴譯
一旦忿怒生起,他能將之調伏,如及時藥能減緩迅速蔓延的蛇毒,
如是比丘捨斷今生和來世,如蛇蛻去舊皮。
郭良鋆譯
他抑制冒出的怒氣,猶如用藥抑制擴散的蛇毒,
這樣的比丘拋棄此岸和彼岸,猶如蛇蛻去衰老的皮。
《法集要頌經》〈苾芻品 32
愛生如流溢,
猶蛇含毒藥,
苾芻勝彼此,
如蛇脫故皮。

法友飛鴻 287:郭良鋆翻譯的《經集》

版主:
  佛教界較少公開評論佛學著作,我認為需有健康的書評才能催促進步,因此帖主曾致力於佛教論述的公開評論。比如說,「郭良鋆翻譯的《經集》」和「佛光出版的吳根友譯註的《法句經》」都是坊間的暢銷書,但是都算不上是忠實的譯本。
讀者閱讀此兩書,應持審慎保留的態度。這兩個譯本對學習巴利《經集》與漢譯《法句經》(T210)均是未蒙其利,先受其害。
   2016/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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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聞瑜問:
  請問,郭良鋆翻譯的《經集》都不是忠實譯本,怎麼說?
     2018/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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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依照郭良鋆教授自述,這是當年她到錫蘭留學兩年,這本《經集》是她在學習巴利文獻的過程中,一邊聽老師講解,她一邊翻譯成中文。這本書翻譯得非常不理想。我猜想,翻譯時她可能對佛教的教義並不了解,甚至對《阿含》與《尼柯耶》所知不多,所以使用的翻譯詞彙不夠精確,甚至誤解了一些偈頌。
  譯得生澀,可以理解;不能接受的是,郭良鋆回到中國之後,擔任中國社會科學院梵文與巴利專業的教授,她也是社科院的正研究員,1991年社科院將這本習作出版,也就是說,至少翻譯了38年、出版了27年的舊作,到今天仍未重新訂正或改譯,這是有些令人感到遺憾的。
  作為一位大學教授,翻譯巴利《經集》至少應參考巴利《大義釋》、《小義釋》及覺音論師的「《經集》註」。
  我先略舉兩例,其他問題另找機會再詳談(或寫成專文)。
1. 《經集》1038, 1039 頌:
  「saṅkhātadhammāse」,郭良鋆譯作「考察萬物的人」是不正確的。依《小義釋》此字意指「阿羅漢」。
  郭良鋆將「sekha 有學」譯作「學生」是不正確的,「sekha 有學」是「初果向、初果、二果向、二果、三果向、三果、四果向、四果」這八個修證階位除了四果(阿羅漢)以外的七個位階都稱作「sekha 有學」。
  她將「sato 具念的」譯作「心境平靜」也是不正確的。
2. 《經集》768 頌:
  郭良鋆將「sato 具念者」譯作「有智之士」,這是不正確的。
她將第一、二句譯作「避開愛慾,猶如不踩蛇頭」,其實原文並沒有「踩」字,而是「當避開貪欲,如同腳避開蛇頭」。
     2018/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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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聞瑜:
  我之所以問您這個問題,是因爲我手上的《經集》正是她翻譯的,其中有許多譯文非常地不通暢,甚至讓我很「不懂」,如今看了您的解說,我真巴不得您能重譯,這會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您能嗎?拜託!
  2018/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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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我會先處理〈義品〉和〈彼岸道品〉,再回來翻譯〈蛇品〉。如要翻譯整部《經集》,我年紀大了,恐怕是辦不到了。
  目前漢譯可以參酌達和法師的譯本和元亨寺《南傳大藏經》。前者為法鼓出版社,網路上可以網購,後者在 CBETA 網站可以直接閱讀,雖然仍有問題,但不像郭良鋆譯本那麼離譜。
  英譯為 K. R. Norman "The Group Discourses II" 和 Bhikkhu Bodhi "The Suttanipāta", 前者為 PTS 出版,後者為 Wisdom 出版,兩本都可從 amazon 買到。
    2018/6/30

2018年6月29日 星期五

生活明信片:書齋的日常生活


  新竹市自來水廠旁的十八尖山,夾處在清華大學、交通大學、新竹高中、新竹高商、建華國中、培英國中之間,不遠處還有東園國小與竹蓮國小,這是當地房地產仲介業所謂的「八大學區」,路名就叫「學府路」。在博愛街(是一條長約一百公尺的路,附近是住宅區與三四家小吃店,原本是交通大學與新竹動物園的主要聯絡道路,一點也算不上博愛)的登山入口處不遠,有一處洞窟,據說是以前日軍的軍火庫,最近幾年交由清華大學接管,成為測量地球重力加速度的觀測站,主要是觀察「G 值,地球重力加速度」有否隨時間改變。
  依據我的觀察,新竹地區的地球重力加速度數值最高的地方,其實是在我書房內的座椅下面,每一次坐下來就無法起身。
  這次寫巴帕博士(Dr. Bapat)的「《義足經》英譯」一定得起身到書架拿這份影印資料,百般無奈、用心掙扎,終於成功地移駕到書架前找到這份資料。
  說來慚愧,我找巴帕博士這兩篇論文是從 K. R. Norman 諾曼博士的「《經集》英譯 The Group Discourses II」順藤摸瓜,摸上來的。當時頗為不懷好意,認為台灣佛教學者都不一定讀懂的支謙《義足經》,不懂漢字的巴帕博士怎可能翻譯成英文?隨便一抓,應該可以抓出一把問題來。
  但是,只有書名,卻找不到期刊名字和期刊所屬的單位。後來,還是厚著臉皮跟老師無著比丘要,人家是「有事弟子服其勞」,我這份資料是老師到學校期刊室,找出這份期刊,站在影印機旁,老師自己一頁一頁幫我影印,影印好還花郵費寄回台灣給我,真是感激得涕泗橫流。拿著資料,歡喜頂戴,翻閱了幾次,用力瞪著文字,只如台灣登革熱斑蚊在水牛角上一樣,全無下口處,根本就是一塊鐵板,全無下口處。
  於是,就和我買到的布老爺法句經一樣(John Brough,《犍陀羅語法句經》),找個書房安靜的角落就此供奉起來。

  我想,我這大概是辜負了老師的心力,這一輩子大概翻不到也看不懂巴帕博士和布老爺的著作了。沒想到,菩提比丘在2017年出了一本「《經集》英譯」,居然約略看得懂這兩本書了。
  巴帕博士的翻譯可能是藉由譚雲山的解說進行的,他在支謙《義足經》所找到的珠玉比他翻譯時的失誤還多。再說,諾曼博士和布老爺子一致詳讀而推薦的書,哪輪得到我這門外漢說三道四、指點嫌棄的?

2018年6月24日 星期日

法友飛鴻 286:又見水白鶴

1962年版
2001年版
  即使諾曼博士 K. R. Norman 和邵瑞祺 Richard Salomon 都提到「水白鶴」的故事,他們兩位只是簡單引述布臘夫 John Brough 的意見,並未作深入的跨語言文獻的解析;所以,歸根究柢還是要回到布臘夫 John Brough 的原著來。這裡我打算將這整段敘述翻譯作台灣國語來呈現原貌給此一小組的法友。
  在正式翻譯之前,我先提一下布臘夫 John Brough 感到疑惑的地方,他「認為」漢譯強調的「白」字,這是一個其他文獻看不到的描述。
  這要擺到漢語文脈和語境來看。
  印度語系的偈頌並不一定是四句,也有六句或八句。印度語系偈頌並不規定一句要有幾個「字」(五言、七言、八言),而是規定每個 pada (相當於漢詩的句,但是仍然有其差異)依其「韻體、韻類 metrics, prosody (英文),chanda(巴利)」而對每一句 pada 有「多少音節」(例如:8 或 11 音節)、「長母音、短母音的次序」以及「每首詩有幾句」的規定。(這個 chanda 在《雜阿含1021經》被譯作「欲」,可以算是「誤譯」。《雜阿含1021經》卷36:「欲者是偈因,文字莊嚴偈,名者偈所依,造作為偈體。」(CBETA, T02, no. 99, p. 266, b9-10))
  一般人對佛教偈頌的理解是,古代的譯師將印度語系的偈頌翻譯成漢語時,傾向於譯作「整齊的句式」而不刻意去押韻。也就是說,翻譯時將偈頌譯作四言四句、六句或八句(後來流行譯作五言四句或七言四句,所謂「四句偈」)。
  其實,從後漢、三國時期的漢譯佛典來看,古代的譯師並未保持「整齊的句式」,也未保持「將一首詩譯作偶數句」(三句、五句、七句都出現過),絕大多數未押韻。即使有幾首偈頌出現押韻的現象,只是「巧合」,基本上,漢譯偈頌不押韻,不幸的是,就漢語文獻來說,構成「漢詩」的要素既不是「整齊的句式」,也不是「偶數句」,而是「押韻」。也就是說,漢譯佛典並未刻意將印度語系偈頌翻譯成完全符合漢詩的形式。
  所以,在翻譯相當於巴利《法句經》113頌時,譯者可能將「生滅法、興衰法 udayabbayaṃ」當作「udaka-baka 水 - 鶴」,但是,在「整齊的句式」的要求之下,必需增加一個「襯字」來湊齊五個字。如果將 baka 理解為 crane 鶴、 heron 鷺絲,而不是作 heron 蒼鷺解釋,那麼加一個「白」字當襯字,是非常自然的事。就像將「鴿」演繹成「白鴿」,將「鴉」演繹成「烏鴉」。這是可以理解的作法。
  漢語佛教文獻有時記作「水老鶴」或「水潦鶴」。
  《人天眼目》卷1:「昔阿難夜經行次,聞童子誦佛偈:『若人生百歲,不善水潦鶴;未若生一日,而得決了之。」(CBETA, T48, no. 2006, p. 305, a18-20)。
  《佛祖統紀》卷5:「阿難遊行宣化幾二十年,嘗至竹林中聞比丘誦偈:『若人生百歲,不見水老鶴;不如生一日,時得覩見之。」(CBETA, T49, no. 2035, p. 171, a18-21)。
  布臘夫 John Brough 在書中提到這首偈頌的「藏譯版」走精得更為嚇人。如果布老爺子的藏文理解無誤,這首偈頌在藏文譯為:
  「To live for a hundred years is certainly like a grey duck in the water; but a life lived all by oneself alone is happiness, like seeing a grey duck in the water. 活了一百歲確實就像水中的灰鴨;但是如果人一生都獨居則是幸福得像看到一隻水中的灰鴨一樣。」
  藏譯的阿難正確的偈頌只留下難以了解義涵的半頌:
  To live for a hundred years is undoubtedly birth and death 壽命百歲無可置疑地就是生與死。

  二十世紀的西方學者普遍認為「藏譯佛教文獻比較忠於原文的用字和語法,幾乎可以用來還原翻譯前的印度文本」,布老爺子此處所舉的藏文偈頌的譯例,顯示那樣的主張只是一則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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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根本說一切有部的批評〉(45-48頁)
==== 在根本說一切有部(的律書)敘述了一個有趣的插曲,顯示了敘述者知道有一種俗語(Prakrit)的法句經版本;雖然無法確定此處的文句指的就是今本的這首偈頌,我們認為毫無疑問地這指的就是這首偈頌的犍陀羅語版本,或從犍陀羅語版本翻譯得不準確的梵語版本。這個奇怪的故事提到阿難臨入滅之前,他偶然地聽到一位比丘如此地背誦一首法句偈頌:
  「若人壽百歲,不見水白鶴;
   不如一日生,得見水白鶴。」
阿難告訴他說:「佛陀不是這麼說。這首偈頌應該是:
『若人壽百歲,不了於生滅;
 不如一日生,得了於生滅。』」
這位比丘將此經過回去跟他老師報告,老師回答說:
「阿難陀老闇,無力能憶持;  出言多忘失,未必可依信。」 阿難再次遇到這位比丘時,發現他還在背誦原先錯誤的句子,阿難知道企圖去改正他錯誤的內容只是徒勞無功,因為所有能證實他的正確教導的長老比丘都已經入滅。因為了解自己無力護持佛法免於訛誤,阿難決定是他該入滅的時候到了。
  可惜我們手上並沒有此一敘述的梵文版本,但是,無可置疑地我們可以利用現存的文獻重新構建此一文句,這首偈頌相當於巴利《法句經》113頌:
Yo ca vassasataṃ jīve, apassaṃ udayabbayaṃ; Ekāhaṃ jīvitaṃ seyyo, passato udayabbayaṃ. 如有人活了一百歲,而不了解生滅法,
不如只活了一日而了解生滅法。(113)

上半偈的俗語形式為(317頌):
ya ji vaṣa-śado jivi apaśu udaka-vaya.
如此故事只不過是用來彰顯對於一首誤傳的偈頌或至少是被認為誤傳的偈頌的訂正。如果這首偈頌在當時仍然是「俗語版本」的形式,那個字就不會讓背誦者認為是「water-heron 水-鶴」;而說一切有部(律)的作者就沒有正當理由去嘲諷失誤。相反地,很有可能這首偈頌(很可能在一些佉盧字體的抄本已經寫作 udaka-vaka(,正確應該是udayavyaya 或 udayabbaya)譯成梵文時被不經意地寫作 udaka-bakam) 而導致必需訂正。我們可以觀察到,虛構的故事背景不僅提供了權威的訂正者(阿難尊者)對此訛誤的批評,同時也意味著此一背誦訛誤一直未被發覺,一直到權威的訂正者已經過於年邁,而其記憶也被認為不可靠。如果這樣的訂正更早出現,毫無疑問地發生錯誤的部派無法辯解。
在藏文毘奈耶中,這個故事的另一版本值得被提出來,雖然這仍然是個訛誤的版本,它意味著較晚期的說一切有部(律)在錯誤的偈頌導入一個「精巧的細節 artistic elaboration」,而仍然出於俗語(或者可能是犍陀羅語)的背景。這首被批評的偈頌被描述為:
「To live for a hundred years is certainly like a grey duck in the water; but a life lived all by oneself alone is happiness, like seeing a grey duck in the water. 活了一百歲確實就像水中的灰鴨;但是如果人一生都獨居則是幸福得像看到一隻水中的灰鴨一樣。
我們無需試著去決定藏譯對巴利「Ekāhaṃ(eka-aha 一日)」這個字的詮釋是失誤還是出自嘲弄(藏譯好像將此字解釋作「Eka-ahaṃ 孤獨-我」),但是前半偈幾乎可以確定是嘗試去改善第一個版本。藏譯似乎意味著將原先的梵文「apaśyann udaka-bakam 不見水鶴」(漢譯版本可能根據的梵文)改作梵文avaśyam udake bakah 確實(是一隻)水鶴」的藏譯。這樣的改變不可能出自意外的失誤。在法句經寫本所用的字,作為否定意義的字首 a 其後跟著一個單子音,常被當作是一個字的正常字首,這個單子音有時會被當作「intervocalic 兩個母音之間」的(一般)子音。雖然這首偈頌之中的字是「apaśu」,這個字也有可能在其他時候的拼寫作「avaśu」;而且即使最初仍然認出這個字apaśu」用的是「p」,從其他寫卷看到的熟悉現象(-p 和 -v 混淆,例如 apādanaavādana)會讓此類律本的訂正者認為原稿應該是「v」,而最終寫成「avaśyam 確實」。
  很不幸的,阿難對該偈頌的訂正在藏文譯本中並未顯示任何作用,而後代的藏文閱讀者一定搞不清楚藏譯中阿難的偈頌會是什麼意義:
  「To live for a hundred years is undoubtedly birth and death 壽命百歲無可置疑地就是生與死。
  這裡,此首嘲弄偈頌中的嘲諷用字avaśyam 」,經由錯誤的引用而成為阿難偈頌的用字,而破壞整首偈頌的義涵。不管是來自這樣的緣故或另一個失誤,甚至更進一步整首偈頌只保存了上半頌而失去了下半頌,造成藏譯經文比漢譯時還在的原文詞句更短的現象。
  這容易引人相信,根本說一切有部此處的批評是針對犍陀羅語法句經的經文,而且有可能真是如此。持平來說,這也有可能不是如此。不過,我們能合理地確認所批評偈頌的語言。
  事實上,犍陀羅語不是俗語方言(Prakrit dialect)當中唯一會將 udaka 和 udaya 如此混淆的語言,因為俗語寫卷中 udaya 或 udaa 的拼寫對其他(俗語)方言來說可能代表兩個字的任一字,理論上這樣的拼寫可能會在改寫成梵文時被當作 udaka。

2018年6月22日 星期五

陳明瑜、陳明章:〈下午的一齣戲〉


  影片中有台灣前輩畫家的油畫,有北埔鄧南光的攝影,有老一代歌仔戲演員的照片,詞曲作者及演唱者以相當懷舊的筆調和聲調描繪及將煙消雲散的過去情景。
https://youtu.be/pWcEQOClj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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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不知道是影帶收音問題還是陳明章本人的唱腔問題,版主我幾乎每一個字都聽不到。換了這首江蕙的影帶,唱腔咬字清晰,影帶的字幕用字也較「合理」。
https://youtu.be/YeG6oAIyE_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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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瑜:〈下午的一齣戲〉 Afternoon Theater
觀看次數:70,752
raininthesouth (影片上傳者)
發佈日期:2011年2月16日
Taiwanese Language Song

下午的一齣戲
作詞:陳明瑜 
作曲:陳明章 
編曲:林暐哲/李欣芸
天色漸漸暗落來
烏雲汝是按佗來
職ㄟ熱天ㄟ下晡
煞來落者職陣ㄟ毛毛仔雨
踏者恬恬ㄟ街路
雨那麼變做遮爾粗
雨水撲佇布棚頂
看戲ㄟ阿伯也煞走無
下晡ㄟ陳三五娘
看戲ㄟ儂攏無 看戲ㄟ儂攏無
鑼鼓聲 聲聲塊慶團圓 
台跤無一聲好 台頂是攏全雨
1. 天色:thinn1-sek ,字面是說「天空的顏色」,意思是戶外陽光的亮度。
2. 漸漸:tsiam7-tsiam 逐漸。
3. 暗落來:am3-lo3-lai5 暗下來。
4. 烏雲:oo1-hun5,黑雲。
5. 汝是按佗來:li2-si7-an3-to3-lai5 你是從哪裡來?
6. 職ㄟ熱天:tsit-eh-lua7-tinn1 這個夏天。「職ㄟ」的用字,「音、義」都不對。
7. 下晡:e1-poo1 下午。《雜阿含58經》卷2:「爾時,世尊於晡時從禪覺」(CBETA, T02, no. 99, p. 14, b13)。
8. 煞來:sua3-lai5,接下來。應寫作「續來」,台語這個詞有「竟然遇到」的意思。用「煞」字則是入聲「suak」,表示「停止」或「惡鬼、兇惡的人」,意思不對。
9. 落者:lo7-tioh 下著,應寫作「落著」。
10. 職陣:tsit-tsun7,應寫作「一陣」。
11. 毛毛仔雨 mon5-mon5-ah-hoo7,毛毛雨,也稱作「雨毛仔 hoo7-mang5-ah」或「屑仔雨 sap-ah-hoo7」。
12. 踏者:ta7-tio7,應寫作「踏著」。
13. 恬恬ㄟ:tiam7-tiam7-eh 安靜的,江蕙的影片寫「澹澹的」,會以為是指「濕濕的」。
14. 街路:ke1-loo7,街道。
15. 雨那麼:hoo7-na2-eh 雨怎會。
16. 變做:pen3-tso3 變成。
17. 遮爾粗:tsia2-ni7-tshoo1 這麼粗。雨大為粗。
18. 雨水撲佇:hoo7-tsui2-phah-ti7,我認為可以寫作「雨水打在」。
19. 布棚:poo3-phang5,帆布搭成的棚子。
20. 布棚頂:poo3-phang5-teng2,布棚的帆布上面。
31. 也煞走無:ia7-sua3-tsau2-bo5,竟然也走到沒人留下來。應寫作「也續走無」,「續」有「意外」和「接著」等意思
32. 陳三五娘:tan5-sann1-goo7-liunn5。這是一齣著名的歌仔戲戲目,故事中男主角陳三,為了追求五娘,假扮成磨鏡工人。
33. 看戲ㄟ儂攏無:khuan3-hi3-eh-lang5-loon2-bo5,看戲的人都不見了。
34. 鑼鼓聲:lo5-koo2-siann1。
35. 聲聲塊:siann1-siann1-teh 聲聲在。
36. 慶團圓:kheng3-thuan5-ng5,慶祝戲中人物團園。
37. 台跤:tai5-kha1,應寫作「台腳、台下」。《雜阿含110經》卷5:「眾中有一離車,名[7]突目佉」(CBETA, T02, no. 99, p. 36, b25-26),[7]突目佉Dummukha.。《雜阿含1069經》卷38:「時,有尊者[13]毘舍佉般闍梨子」(CBETA, T02, no. 99, p. 277, b29),[13]毘舍佉般闍犁子Visākha, Pañcālaputta.。「佉」本來就有 kha 的音,「脚」字即可讀「kha」,不需用「」字。《說文》有「脚」字,未收」字。
38. 台頂:tai5-teng2,台上。 

2018年6月20日 星期三

《雜阿含291經》:億波提轉


《雜阿含291經》卷12:「佛告阿難:「善哉!諦聽,當為汝說。此諸比丘取內觸法,應如是思惟:『若眾生所有種種眾苦生,此苦何因、何集、何生、何觸?』作如是取時,當知此苦[4]億波提因、億波提集、億波提生、億波提轉。」(CBETA, T02, no. 99, p. 82, b8-12)
[4]億波提因…轉Upadhinidānaṃ upadhisamudayaṃ upadhijātikaṃ upadhipabhavaṃ.。
印順導師在《雜阿含經論會編》中冊19-20頁(《雜阿含經論會編》經號「472經」)註解:「何因、何集、何生、何觸」應如「億波提因、億波提集、億波提生、億波提轉」,而作「何因、何集、何生、何轉」。
接下來《雜阿含292經》卷12:「何因、何集、何生、何觸」(CBETA, T02, no. 99, p. 82, c21),此經的「因、集、生、觸」等等用詞也應該作「因、集、生、轉」。
如果導師的此一主張是正確的,那麼是何原因造成同一錯誤發生這麼多次呢?如果是出自誤譯,那麼,為何《雜阿含291經》會翻譯得正確呢?如果是出自抄寫訛誤,為何會抄錯這麼多字呢?
檢索一下五十卷本《雜阿含經》,譯作「何因、何集、何生、何觸」的有《雜阿含291經》、《雜阿含292經》、《雜阿含371經》。譯作「何因、何集、何生、何轉」的有《雜阿含57經》、《雜阿含58經》、《雜阿含570經》、《雜阿含969經》。
其中《大正藏,雜阿含466經》作「何因、何集、何生、何轉」(CBETA, T02, no. 99, p. 119, a16),而【宋】【元】【明】是作「何因、何集、何生、何觸」。
以《雜阿含969經》的經文來看,應該是「轉」字,而不是「觸」字。《雜阿含969經》卷34:「有三種受,謂苦受、樂受、不苦不樂受。此三種受,何因?何集?何生?何轉?謂此三受觸因、觸集、觸生、觸轉。彼彼觸集,則受集;彼彼觸滅,則受滅,寂靜、清涼、永盡。」(CBETA, T02, no. 99, p. 249, c10-14)。
類似的句子,北宋譯經師法賢(天息災)是翻譯作《帝釋所問經》卷1:「何因何集?何生何緣」(CBETA, T01, no. 15, p. 248, b11-12)。
從巴利對應經典來看,這個翻譯作「轉」或「觸」的字會是哪一個字?又為何會被譯成「轉」或「觸」字?
這個在巴利經典的字應該是「pabhava」,意為「根源」,菩提比丘翻譯作「from what is it produce 從它而產生的」,顯然翻譯作「轉」是不相襯。
這個字,很可能是與巴利「pavattati 流轉(輪迴)」相當的字,這個字可以解析為「pa-vattati 出 - 轉」。
因此這個字在北傳是「pavatta」被翻譯為「轉」,在巴利《相應部》是當作「pabhava 根源」。
雖然各有其意義,我認為「轉 pavatta」的意思比較合適。

2018年6月19日 星期二

法友飛鴻 285:不見「水潦鶴」



我除了對 Su Yuan chuan 的 2018/6/18 在臉書的貼文提出一些建議之外,在此也作了一些補充。
1. 從用字來看,此首 Uv 24.6 與《犍陀羅法句經》19.13 的偈頌應該是與巴利《法句經》113 頌相當。可以看出以下三首偈頌用字相當,只是每個字拼寫有所不同。
舉例來說,漢語的「藥店」,德文為 apotheke, 丹麥文為 apotek, 荷蘭文為 apotheek, 波蘭文的 apteka, 芬蘭文的 apteekki 為同一類。另一類為英文的 pharmacy, 法文的 pharmacie, 西班牙文、葡萄牙文與義大利文的 farmacia, 喬治亞文的 parmatsia. 兩類各自是同一字的不同拼寫。


法句經
品名
偈頌
巴利
Dhp 113
8 千品 (8.14)
Yo ca vassasata jīve, 
apassa udayabbaya;
Ekāha jīvita seyyo, 
passato udayabbaya.
梵語
Uv 24.6
24 教說品
yac ca varaśata jīved
apaśyann udayavyayam |

ekāha jīvita śreya

paśyato hy udayavyayam ||
犍陀羅語
Dhp-G 317
19 千品 (19.13)
ya ji vaaśado jivi 
apaśu udakavaya |

muhutu jivida evha

paśado udakavaya||

2. 從巴利(Dhp 113)前後偈頌來看,可以將此一偈頌的漢譯偈頌定位。T210《法句經》與巴利《法句經》不僅品名相似,對應偈頌也大致相同。T213《法集要頌經》的品名與對應偈頌的次序要和與梵文《法句經》(《優陀那品》)、T212《出曜經》為同一組。


T210《法句經》
16 〈述千品〉
T213《法集要頌經》
24 廣說品〉33
巴利偈頌(漢譯)
8 〈千品〉
祭神以求福,從後觀其報,四分未望一,不如禮賢者。(9)
若人禱神祀,經歲望其福,彼於四分中,亦不獲其一。(21)
若有人滿一年以不管何種犧牲或祭祀求福,所得的福不如禮敬正直者的四分之一。(108)
能善行禮節,常敬長老者,四福自然增,色力壽而安。(10)

常禮敬有戒德的人,尊敬年長的人,有四種利益:增長年壽、儀容體態、體力、安樂。(109)
若人壽百歲,遠正不持戒,不如生一日,守戒正意禪。(11)

如有人活了一百歲,未遵守戒律,心志不安定,不如生長一日守戒而具禪定。(110)


如有人活了一百歲,無智慧,心志不安定,不如生長一日有智慧而具禪定。(111)
若人壽百歲,邪偽無有智,不如生一日,一心學正智。(12)


若人壽百歲,懈怠不精進,不如生一日,勉力行精進。(13)
若人壽百歲,懈怠劣精進,不如一日中,勇猛行精進。(5)
如有人活了一百歲,怠惰不精進,不如生長一日而堅毅精進。(112)
若人壽百歲,不知成敗事,不如生一日,見微知所忌。(14)
若人壽百歲,不觀生滅法,不如一日中,而解生滅法。(6)
如有人活了一百歲,不了解生滅法,不如生長一日而了解生滅法。(113)
若人壽百歲,不見甘露道,不如生一日,服行甘露味。(15)
若人壽百歲,不見甘露句,不如一日中,得服甘露味。(15)
如有人活了一百歲,不見甘露道,不如生長一日而見甘露道。(114)
若人壽百歲,不知大道義,不如生一日,學惟佛法要。(16)
若人壽百歲,不見最上句,不如一日中,得見最上道。(13)
如有人活了一百歲,不見最上法,不如生長一日而得見最上法。(115)

3. 我們可以推定T210《法句經》14頌與T213《法集要頌經》6頌和巴利《法句經》的113頌相當。如果三者的用字相當的話,T210《法句經》是將「udayabbaya」譯作「成敗」,而T213《法集要頌經》則是譯作「生滅」。

4.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40:「時阿難陀與諸苾芻在竹林園,有一苾芻而說頌曰:
「若人壽百歲,  不見水白鶴;
 不如一日生,  得見水白鶴。」
時阿難陀聞已告彼苾芻曰:「汝所誦者,大師不作是語。然佛世尊作如是說:
「『若人壽百歲,  不了於生滅;
 不如一日生,  得了於生滅。』」(CBETA, T24, no. 1451, p. 409, c26-p. 410, a4)
「水白鶴」在禪宗公案裡是引作「水潦鶴」。
《人天眼目》卷1:「昔阿難夜經行次。聞童子誦佛偈。若人生百歲。不善水潦鶴。未若生一日而得決了之。阿難教之曰。不善諸佛機。非水潦鶴也。童子歸白其師。師笑曰。阿難老昏矣。當以我語為是。」(CBETA, T48, no. 2006, p. 305, a18-22)。

我個人認為將「udayabbaya」誤解成「udaka -baka 水 - 鶴」,究竟是某種語言的特色(如犍陀羅語、佛教混合梵語),還是因為讀音不清而造成誤解,都有待進一步澄清。不見得要將兩位學者的意見當作定論。

5. 有網友認為此事發生在阿難臨涅槃前。阿難於世尊成等正覺時出生,世尊81歲入滅,阿難時年46歲,如阿難世壽為 98 歲,則此事發生於世尊涅槃後52年,地點在王舍城竹林園(竹林精舍)。
這不太可能,因為,王舍城近於世尊說法用語(或幾種說法用語之一),不可能產生將「udayabbaya」誤解成「udaka -baka 水 - 鶴」的變化。
這件事應該發生在「大犍陀羅區」,時間也會比阿難入涅槃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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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引自 Yuan Chuan, Su 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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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應該聽過一個故事*1:有比丘將一首偈頌中的生滅法背誦成水白鶴(一說水老鶴),害得阿難尊者難過到入涅槃。
 
也許不少人會困惑,明明「生滅法」、「水白鶴」這兩個詞發音跟意思差這麼多,怎麼還會有人背錯。從漢語角度來看,「生滅法」、「水白鶴」確實是發音意思差異極大,不可能弄錯。
 
但從印度文化的角度來看,這樣的事情是有可能發生的。
 
這故事出自《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根據記載,這位比丘當初背誦的偈頌應該是:
 
「若人壽百歲,不了於生滅;不如一日生,得了於生滅。」
 
這首偈頌至今仍可以在各部派的法句經都可以找到,對應回原文應該是,
 
梵語版本 Uv 24.6:
 
yac ca varṣaśataṁ jīved
apaśyann udayavyayam |
ekāhaṁ jīvitaṁ śreyaḥ
paśyato hy udayavyayam ||
 
或者犍陀羅語版本Dhp-G 19.13

ya ji vaṣaśado jivi
apaśu udakavaya |
muhutu jivida ṣevha
paśado udakavaya||*3
 

其中:
 
udayavyaya(梵語)或udakavaya(犍陀羅語)就是生滅法。
 
但因為在中亞一帶的中古印歐語(尤其是犍陀羅語跟混合梵語)發音常出現-k-, -y-混淆的現象*2,再搭上西元後佛教經典梵語化,因此就出現以下的演變過程:
 
udayavyaya(俗語)
👉udakavaya(犍陀羅語)
👉udakavaka(犍陀羅語/佉盧體拼音)
👉udakabaka(梵語:水白鶴)*4
 
換句話說,之所以有人將「生滅法」背誦成「水白鶴」,是佛教經典歷經上百年梵語化,出現錯誤的逆構。
 
當在中亞地區的根本說一切部僧團,有人把「生滅法」背誦成「水白鶴」造成爭議後,僧團將此一故事以阿難為主角記載在他們的經典中。*5
 
雖然故事的主角可能不是阿難,但這告訴人們,經典透過背誦的方式傳承也有背錯的時候,但因為僧團背誦經典是以多人分工背誦的方式傳承,故得以透過多人背誦比對的方式將某些人背錯的部分校正。
 
也因此,目前所流傳下來的各部派法句經中的這首偈頌正確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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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事出自《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40:「時阿難陀與諸苾芻在竹林園。有一苾芻而說頌曰:
『若人壽百歲,不見水白鶴;不如一日生,得見水白鶴。』
時阿難陀聞已告彼苾芻曰:『汝所誦者,大師不作是語。然佛世尊作如是說:
「若人壽百歲,不了於生滅;不如一日生,得了於生滅。」
 
*2:K. R. Norman, A Philological Approach to Buddhism , pp 107-108
*3:以上偈頌可以對應到Dhp 113:
 
Yo ca vassasataṃ jīve, apassaṃ udayabbayaṃ;
Ekāhaṃ jīvitaṃ seyyo, passato udayabbayaṃ.
 
*4.J.Brough,The Gandhari Dharmapada (Buddhist Tradition) ,pp 45-48
 
*5:這故事應該是在西元後且在中亞發生,之所以這樣推論,是因為根據各部派律典記載,佛陀不允許用梵語背誦經典,且東印度也不使用犍陀羅語;至於佛教經典梵語化則是西元後才發生的事情。因此事發時不會在王舍城,且阿難也早已不在人世。故事中之所以有阿難與王舍城,應該是根本說一切有部想利用阿難的權威去強調背誦正確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