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16日 星期三

《雜阿含1160經》與《別譯雜阿含83經》的婆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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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星期三的「雜阿含經讀書會」,據說這個讀書會從 1991 年就開始了,我參加時是在三民路白師姊家,後來移到國華街陳師兄處。

還是很懷念當年每周從台北下來參加讀書會的巫師姊與她的女兒,到了晚上九點半才搭車趕回台北,這樣的毅力令我感動;這包含對佛法的信心,與學法的精進。

讀書會有長久以來「連一個字都不輕易放過」的風氣,這代表對遠古譯經法師的尊敬,與「願解如來真實義」的願力。

我被分派解讀這部我匆匆看過許多遍的經典,過去從來不覺得這部經講了什麼大道理,也不認為這當中會有什麼疑問。

同學問:「這是一個婆羅門?還是三個婆羅門?這是一個怎樣的婆羅門?」

《雜阿含1160經》來看,他似乎是一個尊貴、氣派、富裕的婆羅門,《雜阿含1160經》沒提到他的名字,但是打傘、身穿稱為「舍勒」的衣服,似乎有人前導、有人跟從的婆羅門

《別譯雜阿含83經》就直稱他叫「剎利波羅毘空」,並未描述此一婆羅門的穿著。

《相應部 7.7 經》(SN 7.1.7)跟《別譯雜阿含83經》比較相似,直接稱此一婆羅門為「suddhikabhāradvājo」,「suddhika」是「使人清淨的人」,「udaka-suddhika」就是「用水清淨別人的人」或者是「以河水清淨自己的人」。很有可能因為他問的問題才如此稱呼他,而不是他真的名叫「suddhika」。「bhāradvājo」是一個尊貴的婆羅門「姓氏」,婆四吒的丈夫就叫「bhāradvājo 婆羅突邏闍」。

《雜阿含1178經》卷44:「羅婆門宿闍諦,已得三明。」(CBETA, T02, no. 99, p. 318, a25-26)

《別譯雜阿含92經》卷5:「其夫婆羅突邏闍」(CBETA, T02, no. 100, p. 405, b25)。

 

「bhāradvājo」這個名字在印度史詩《羅摩衍那 Ramayana》出現過,是一位有權勢的婆羅門。(印度史詩《羅摩衍那 Ramayana》出現的神猴就是《西遊記》裡頭的孫悟空的「原型」。)

《別譯雜阿含83經》的譯詞「剎利波羅毘空」似乎看不出和「suddhikabhāradvājo」的關係。但是,讓我大膽假設一下,「剎利」是譯自「suddhika」,「波羅毘空」是譯自「bhāradvājo」,「波羅」可能是「婆羅」是譯自「bhāra」,「毘空」的「空」字可能是「突」用來翻譯「dvājo」的「d」,後面的「vājo」應該譯作「羅闍」,「羅」被訛寫成「毘」字,而漏了「闍」字。

《雜阿含1160經》「舍勒」應是「sāṭaka,是一種「寬鬆的外衣」,梵文作「śāṭaka」,在兩個母音之間的「ṭ」發音會與「l」相近,所以譯作「舍勒」。

《摩訶僧祇律》卷11:「浴亦不得裸身,浴當著舍勒」(CBETA, T22, no. 1425, p. 320, a25)

《一切經音義》卷58:「舍勒(此譯云衣,或言內衣也)。」(CBETA, T54, no. 2128, p. 691, c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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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婆羅門首先對世尊說了一首表明自己見解的偈頌:

《雜阿含1160經》:

「無非婆羅門,所行為清淨,剎利修苦行,於淨亦復乖。
 三典婆羅門,是則為清淨,如是清淨者,不在餘眾生。」

《別譯雜阿含83經》:

「剎利久修諸苦法,終不能得名為淨。
 婆羅門讀三圍陀,如是得名為清淨。」

巴利偈頌是:

Na brāhmaṇo sujjhati koci, loke sīlavāpi tapokaraṃ;

Vijjācaraṇasampanno, so sujjhati na aññā itarā pajā


意思是:「僅憑守戒和苦行,婆羅門無法得到清淨;

     其他的人無法得到清淨,只有『明行足』者得到清淨。」

巴利偈頌的涵義是有問題的,看不出一位不信佛教的婆羅門要來見世尊講這一段話的理由。

兩部漢譯經典則不一樣,婆羅門有一點挑釁地說:

「一位剎帝利不管修怎樣的苦行或守怎樣的戒律,都無法得到清淨;

 只有精通三吠陀的人才能得到清淨,不是其他眾人。」

主張這首偈頌「有一點挑釁」的原因是,尼犍子(耆那教)與喬達摩(佛教)都是剎帝利。這樣的偈頌暗諷他們兩位都不是得到究竟的清淨。很顯然兩部漢譯經典的偈頌和《相應部 7.7 經》(SN 7.1.7)不一樣,巴利經典沒有提到「剎(帝)利」與「三吠陀」,在「婆羅門讀三圍陀」的地方,巴利經典出現的是佛陀十號之一的『明行足』,即使巴利經文此處不是指佛陀,婆羅門提到他們自己能成道的人為『明行足』,還是令人覺得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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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尊回答婆羅門的第一首偈頌:

《雜阿含1160經》

「不知清淨道,  及諸無上淨,
 於餘求淨者,  至竟無淨時。」

《別譯雜阿含83經》

「乾竭欲淤泥,  亦竭于瞋癡,
 是名無上淨。」  

巴利偈頌是:

Bahumpi palapaṃ jappaṃ, na jaccā hoti brāhmaṇo;

Antokasambu saṅkiliṭṭho, kuhanaṃ upanissito.

即使說了很多無用的咒語,一個人不會因為出生而成為婆羅門;

被內部汙濁所汙染,依賴詐騙為生。

《雜阿含1160經》說:「不知道追求清淨道和無上道的人,以及追求其他種清淨方法的人,他們終究無法得到清淨。」

《別譯雜阿含83經》說:「竭盡汙染的欲與瞋癡,名為無上淨。婆羅門!八正道是名清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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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尊回答婆羅門的第二首偈頌:

《雜阿含1160經》是長行,並未譯作偈頌。

「佛告婆羅門:『正見者為清淨道,正見修習多修習,斷貪欲、斷瞋恚、斷愚癡。若婆羅門貪欲永斷,瞋恚、愚癡永斷,一切煩惱永斷,是名無上清淨。正志、正語、正業、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是名清淨道。』」

《別譯雜阿含83經》

「正見正思惟、 正語及正業、

 正命憑正志、 正念及正定,

 如是婆羅門, 是名清淨道。」

巴利無此對應偈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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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尊回答婆羅門的第三首偈頌:

《雜阿含1160經》是長行,並未譯作偈頌。

「正定修習多修習已,斷貪欲、斷瞋恚、斷愚癡。若婆羅門貪欲永斷,瞋恚、愚癡永斷,一切煩惱永斷,是名無上清淨。」

《別譯雜阿含83經》

「數數習正觀, 數數修正定,

 增廣於正定, 得斷於貪欲, 亦斷瞋恚癡。」  

巴利偈頌是:

Khattiyo brāhmaṇo vesso, suddo caṇḍālapukkuso;

Āraddhavīriyo pahitatto, niccaṃ daḷhaparakkamo;

Pappoti paramaṃ suddhiṃ, evaṃ jānāhi brāhmaṇā

不管一個人是剎帝利、婆羅門、吠舍、首陀羅、旃陀羅或除糞者,

如果他熱誠精進、不惜身命地努力,總是極端精進,

他就能達到無上的清淨,婆羅門應知道此一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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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首偈頌的比較之下,

《雜阿含1160經》與《別譯雜阿含83經》雖有差異,仍然頗為相似,但是卻很難將《相應部 7.7 經》(SN 7.1.7)跟兩部漢譯經典列作對應經典,

很明顯地,除了討論所謂的「無上清淨」之外,兩者內容完全不同。

巴利偈頌中「caṇḍāla 旃陀羅」為「喪失種姓者、跨種姓婚嫁者及他們的子女」「pukkuso 為摒棄者、不應接觸者,通常是指屠夫、劊子手、清除糞便之類垃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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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尊與婆羅門如此問答之後,漢譯是「歡喜作禮而去」,巴利經文卻是敘述此位婆羅門歡喜讚嘆,在世尊座下出家而最後證得阿羅漢。

兩相比較之下,似乎漢譯經典來得合情入理。

當一位婆羅門以種姓自慢自傲時,僅僅告訴他:「婆羅門只是唸著眾多無效的咒語,依賴欺誑詐騙謀生,只有熱誠精進才能得到無上的清淨」,即使未激怒他,也只是覺得講得頗有道理,應該不至於請求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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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阿含1160經》卷42:「如是我聞:
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時,有持金蓋、著舍勒、導從婆羅門來詣佛所,與世尊面相問訊慰勞已,退坐一面。而說偈言:
「無非婆羅門,  所行為清淨,
 剎利修苦行,  於淨亦復乖。
 三典婆羅門,  是則為清淨,
 如是清淨者,  不在餘眾生。」
爾時,世尊說偈答言:
「不知清淨道,  及諸無上淨,
 於餘求淨者,  至竟無淨時。」
婆羅門白佛:「瞿曇說清淨道及無上清淨耶?何等為清淨道?何等為無上清淨?」
佛告婆羅門:「正見者為清淨道,正見修習多修習,斷貪欲、斷瞋恚、斷愚癡。若婆羅門貪欲永斷,瞋恚、愚癡永斷,一切煩惱永斷,是名無上清淨。正志、正語、正業、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是名清淨道;正定修習多修習已,斷貪欲、斷瞋恚、斷愚癡。若婆羅門貪欲永斷,瞋恚、愚癡永斷,一切煩惱永斷,是名無上清淨。」
婆羅門白佛言:「瞿曇說清淨道、無上清淨耶?瞿曇!世務多事,今且辭還。」
佛告婆羅門:「宜知是時。」
持華蓋著舍勒導從婆羅門聞佛所說,歡喜隨喜,從座起去。」(CBETA, T02, no. 99, p. 309, b23-c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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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譯雜阿含83經》卷4:「如是我聞:
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剎利波羅毘空婆羅門往詣佛所,問訊世尊,在一面坐,即說偈言:
「剎利久修諸苦法,  終不能得名為淨。
 婆羅門讀三圍陀,  如是得名為清淨。」
爾時,世尊說偈答言:
「汝謂為清淨,  其實為不淨。」
婆羅門問佛:「汝說清淨道,亦說無上清淨。云何是清淨道?云何是無上清淨?」
佛說偈答言:
「乾竭欲淤泥,  亦竭于瞋癡,
 是名無上淨。  正見正思惟、
 正語及正業、  正命憑正志、
 正念及正定,  如是婆羅門,
 是名清淨道。  數數習正觀,
 數數修正定,  增廣於正定,
 得斷於貪欲,  亦斷瞋恚癡。」
婆羅門言:「汝說淨道已,亦說無上清淨。我今家事所纏,辭退還歸。」佛言:「婆羅門!宜知是時。」婆羅門聞佛所說,歡喜作禮而去。」(CBETA, T02, no. 100, p. 402, c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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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āvatthinidānaṃ . Atha kho suddhikabhāradvājo brāhmaṇo yena bhagavā tenupasaṅkami; upasaṅkamitvā bhagavatā saddhiṃ sammodi. Sammodanīyaṃ kathaṃ sāraṇīyaṃ vītisāretvā ekamantaṃ nisīdi. Ekamantaṃ nisinno kho suddhikabhāradvājo brāhmaṇo bhagavato santike imaṃ gāthaṃ ajjhabhāsi –

‘‘Na brāhmaṇo sujjhati koci, loke sīlavāpi tapokaraṃ;

Vijjācaraṇasampanno, so sujjhati na aññā itarā pajā’’ti.

‘‘Bahumpi palapaṃ jappaṃ, na jaccā hoti brāhmaṇo;

Antokasambu saṅkiliṭṭho, kuhanaṃ upanissito.

‘‘Khattiyo brāhmaṇo vesso, suddo caṇḍālapukkuso;

Āraddhavīriyo pahitatto, niccaṃ daḷhaparakkamo;

Pappoti paramaṃ suddhiṃ, evaṃ jānāhi brāhmaṇā’’ti.

Evaṃ vutte, suddhikabhāradvājo brāhmaṇo bhagavantaṃ etadavoca – ‘‘abhikkantaṃ, bho gotama, abhikkantaṃ, bho gotama! Seyyathāpi, bho gotama, nikkujjitaṃ vā ukkujjeyya, paṭicchannaṃ vā vivareyya, mūḷhassa vā maggaṃ ācikkheyya, andhakāre vā telapajjotaṃ dhāreyya – cakkhumanto rūpāni dakkhantīti; evamevaṃ bhotā gotamena anekapariyāyena dhammo pakāsito. Esāhaṃ, bhante, bhagavantaṃ gotamaṃ saraṇaṃ gacchāmi dhammañca bhikkhusaṅghañca. Labheyyāhaṃ bhoto gotamassa santike pabbajjaṃ, labheyyaṃ upasampada’’nti.

Alattha kho bhāradvājagotto brāhmaṇo bhagavato santike pabbajjaṃ, alattha upasampadaṃ. Acirūpasampanno kho panāyasmā bhāradvājo eko vūpakaṭṭho appamatto ātāpī pahitatto viharanto nacirasseva – yassatthāya kulaputtā sammadeva agārasmā anagāriyaṃ pabbajanti tadanuttaraṃ – brahmacariyapariyosānaṃ diṭṭheva dhamme sayaṃ abhiññā sacchikatvā upasampajja vihāsi. ‘‘Khīṇā jāti, vusitaṃ brahmacariyaṃ, kataṃ karaṇīyaṃ, nāparaṃ itthattāyā’’ti abbhaññāsi. Aññataro ca panāyasmā bhāradvājo arahataṃ ahosī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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