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你們的不理不睬不是寬容，而是殘忍

我承認我們溫柔，但懦弱 ◎小野

大學生和公民團體占領立法院的第五夜，我在學生引領下進入了被占領的立法院，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走進這個大家口中的神聖的國會殿堂，放眼望去每個大門都被學生們用桌椅和繩子綑綁得非常堅固，像是固若金湯的城堡，那種震撼難以形容。

占領第五夜，聽說內部有些路線爭議，也有人受不了這樣的壓力離開，所以他們對外求援，希望我能進來打打氣，這是我能進去的理由。在這之前我也只能在專欄寫篇文章表達聲援之意，並且到立法院外面靜坐。知道他們正面臨的危機後，我和已經在立法院的某個神祕角落「蹲」了五天的導演柯一正商量，我們這些「大人們」應該幫點忙了吧。於是立刻找來另外兩個導演王小棣和吳乙鋒進入立法院給同學們打氣，我們也商量出幾種「幫忙」的方向，用「藝術」的力量介入，將立法院外圍布置成護城河，有音樂有詩歌，降低外面支持群眾們愈來愈升高的火藥味，並且立刻號召導演們進入立法院內拍短片上傳，考慮完成紀錄片。讓占領立法院的行動爭取更多人的支持。

占領第六天，王小棣導演立刻找來北藝大的師生們用白色布條將護城河完成，一些導演們也陸續進入立法院討論拍攝計畫。這些計畫才正要發動，就傳來有一批學生們已經衝向了行政院，說是要占領行政院。行政院很大，有很多門，裡面也有很多警察，這個計畫注定失敗，也一定會讓一些原本的同情者動搖，甚至於連累了原來占領立法院的行動。之後，發生的事情，大家透過網路直播和各家電視台記者的現場報導都看到了。手無寸鐵也沒有經歷過太多社會運動的大學生們不斷重複背誦著「和平、非暴力、不合作」的抗爭準則，領導的同學們也不斷重複提醒著可能遇到的驅離動作，包括水柱、摧淚瓦斯等該如何應付，坐在地上的學生們似乎都有被傷害的準備。不久鎮暴警察用盾牌和警棍開始驅趕學生，學生們不斷舉起雙手表示他們不會攻擊警察，口中不停地喊著「和平、和平、和平」，但是我們看到的是警察用沉重的盾牌攻擊學生的腳，有一個警察出手更狠，往學生頭上打，當場血流如注。另一邊警察用警棍毆打學生，那種忿怒像是在修理暴徒和有武器的人。

這就是我們在鏡頭底下看到的我們國家的合法暴力，隱藏在執政者溫文儒雅笑容背後的殘忍。是的，藏在虛假笑容後面的殘忍。你忽然懂了。當學生們已經占領立法院時，就應該立刻處理的「大人們」躲在暗室中想著、等著。當愈來愈多支持、同情學生們的年輕人包圍著立法院，寧願忍受夜風吹襲露宿街頭，就是不離不棄時，這些「大人們」依舊不理不睬。最後當他們短暫地現身，依舊是溫文儒雅，立刻又躲了起來。他們趁著學生們衝向行政院時，終於逮到了最好的時機，展現出猙獰的面目來，透過合法的暴力，當著全世界的媒體都在報導這件事情時，給學生們迎頭痛擊。

你終於發現，他們的不理不睬不是寬容，而是殘忍。你終於發現他們根本不珍惜也不疼愛那些別人家的孩子們。他們真的沒有愛。我承認，我們想用藝術的力量來幫助占領立法院的學生只是出自於溫柔的想像，但也是懦弱的。因為這些孩子們已經被合法的暴力打得頭破血流了。

而我們這些大人們一點也幫不上忙，除了流淚。真是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