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轉達二哥的吩咐,提醒我一定要把賴和醫院門前的蓮霧樹改回來是老榕樹,看來幾位哥哥是對的,門前應該是榕樹,不是蓮霧樹。我只好更正後,重貼此文。
我是彰化市人,住在慈惠醫院旁,中山國小側面(現在的中山國小在 1895年附近,是關痲瘋病人的地方,台語叫「癩膏營」),也可以叫作是『市仔尾』的對面。
我沒見過賴和,小時候在家後面巷子口,有一間日本式的醫院,門口是一棵很高大的老榕樹,醫院裡面有幾棵蓮霧樹,楊逵二十一、二歲時,一定吃過那邊的蓮霧。那個住址小時候叫作『鄰保館』,『市仔尾』則還要再後面一點,我住的這邊是『吳蘅秋』的花園,小時候如果感冒發燒,就要在那兒找一位叫『水發仔』的打針,我從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研究所直到出外工作,都不知道彰化有一位文學家叫『賴和』,後來知道彰化中學在呂興忠老師的輔導下成立了『台文社』,也知道『賴和』這個人,我的兄長稱他為『和仔仙』,那所醫院是賴和醫院,醫院內有幾棵高大的蓮霧樹,老作家楊逵在二十一、二歲時,肯定吃過這顆蓮霧樹的蓮霧。『水發仔』是賴和的助手,很可能是無醫師執照在幫人看病,我在台南市的台灣文學館看到賴和醫師的住所以及診所的複製,紀念館的義工很羨慕地看我這麼一位賴和的鄰居,雖然我從小就是一位熱愛詩詞文藝的人,在彰化,沒人教導學生賴和是誰。
楊逵所租的那所房子就在我家的屋後,小時候要按耐著恐懼與怕鬼的心情,穿過這條黑巷到醫院側面一間『柑仔店』去買茶葉和砂糖,可是我們那年代談文學沒有人提及楊逵和賴和。
我很景仰呂興忠老師,他讓台灣學生,特別是彰化中學的學生,重新了解我們這塊泥土與這上面的人物。
以下為『吳音寧』的文章
引自 http://blog.yam.com/laiho/article/5609873
我見過楊逵,在印象中熱天的營隊。九0年代初,年輕的父親帶我們一家人從彰化濁水溪畔的村莊出門,搭乘什麼交通工具呢,到台南的南鯤鯓。父親是文學營隊裡的其中一位講師,他去上課了或和聚首於那幾天、與文學相關連的友朋們議論時事,至於國小五、六年級的我,便和弟弟在課堂外遊逛。記憶之眼,透過時間的沖刷,留白襯托出幾筆清淡勾勒的畫面。至於為什麼是那款氣候浮現我腦海,而不是同時發生的、也許別人記憶裡油畫般濃烈的描繪,我不明瞭;不明瞭忘記與「我記得……」之間爭鬥、篩選、妥協、背叛與死硬堅持的種種過程,到底是如何運作?僅只是想要,老實的讓自己看見的現形。現出一張木條長板凳,擱在廟宇前的水泥院埕。是熱天,陽光懸浮,翹起一隻腳坐在板凳上的老人穿著短袖汗衫。他穿木屐或脫鞋?彎駝著排骨身,凹瘦的臉頰,深吸著煙,在和其他閒坐的人聊天。隔著觀望的距離,致使一個國小女生日後印象深刻的凝視。我不明白為什麼文學營裡那麼多人,後來我只記得、最記得楊逵?因為他就像家鄉店仔頭裡開講的老農嗎?因為他不太像「文人」嗎?接下來的畫面是高中的我在掉淚,也是午後,不過感覺起來是冬天,一本紙頁泛黃的小說擺在席地而坐的地板,翻動出楊逵以親身經驗寫出的〈送報伕〉劇情;我並不常看書看到掉淚。再來是一台收音機,卡帶放進去,島嶼首度將文學家作品,改編成音樂專輯的《鵝媽媽要出嫁》,唱入我大學時代挑剔摸索的耳朵。歷史親像一條河?有人這麼比喻、這麼說,於是我想,難道是因為這樣,所以在島嶼這款地形形成的歷史,注定高山野溪、爆漲爆落的急促循環?
十幾歲的我,遙望到一九0五年出生的楊逵,晚年某個日常午後的神情,然後再透過楊逵的文字,「去先生家玩。」「先生的客廳裡有一張長方形大桌子,桌上總是擺著好幾種報紙。我們有時候獨自來這房間,有時候幾個人吵吵鬧鬧地進進出出,就像自己家一樣,一點也不客氣。」那是三0年代末,位於彰化市街的賴和醫院。二十歲出頭,在醫院附近一間茅草搭蓋的小屋租了間房的楊逵,初遇長他十一歲的賴和。「我無法具體地想起第一次見到賴和先生時的印象。我想,那是因為有一大堆人擠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而這種狀況又持續了好一陣子的緣故吧。」(引自涂翠花譯本)一九四三年刊於《台灣文學》雜誌的〈憶賴和先生〉一文,楊逵以日文穿插北京話、閩南語的方式,追憶他與賴和之間的人生幾幕,素描出當時在《新民報》學藝部擔任客座編輯的賴和,為楊逵第一次寫的白話文劃上密密麻麻的紅線修改,並加註評語,而楊逵的小說〈送報伕〉也是透過賴和之手刊登;賴和還是「楊逵」(本名楊貴)這個筆名初次問世的命名者。循著記憶的支流,往歷史若是親像河裡追索,能夠撈到什麼?一八九四年,賴和出生,隔年日本根據馬關條約,從清廷手中接收台灣澎湖的行政權。然後十一年後,有個未來會被命名為楊逵的小孩,誕生於舊台南州的大目降街。一九一四年,二十歲的賴和醫學院畢業,九歲的楊逵因家貧,體弱多病,延遲進公學校,遭同學取笑為「鴉片仙」。彼時苗栗的羅福星抗日事件,百餘人被判刑,而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海島台灣川流著日本殖民統治下的年歲。一九一六年,二十二歲的賴和回到彰化,開設賴和醫院,二十七歲時,賴和加入台灣文化協會,並當選為理事。一九二三年,二十九歲「生得矮矮胖胖,夏天一襲白百永短衣褲」(引自葉榮鍾〈詩醫賴懶雲〉)、在彰化行醫的賴和,因治警事件第一次入獄,出獄後留起小鬍子,而那時考上台南州立第二中學(今台南一中)的楊逵,十八歲。歷史留下一些些黑白照片及文字見證。一九二五年,楊逵通過檢定考試,考取日本大學文學藝術科夜間部,兼做送報伕、泥水工等,半工半讀,至於三十一歲的賴和則在那年十二月發表第一首新詩〈覺悟下的犧牲——寄二林事件的戰友〉,以表對蔗農抗爭事件的支持。對文學所持的主張,牽涉寫作者對社會的意識型態。就在文化協會持續發行刊物、舉辦演講會、開辦夏季學校、召開無力者大會、巡迴話劇表演等活動中,賴和於一九二六年發表第一篇白話文小說,以閩南語發音的字,定名為〈鬥熱鬧〉。同年,他在文章中表示「新文學運動……她的標的,是在舌頭和筆尖的合一……且以民眾為對象」、「一篇文章中,插有別種的文字,是進化的表識」,而「苦力也是人,也有靈感,他們的吶喊,不一定比較詩人們的呻吟,就沒有價值。」(引自〈讀臺日紙的新舊文學之比較〉)他希望多一些「有台灣色彩的文學」,希望勿刊載「歌功頌德、粉飾太平的文學」(引自〈答覆台灣民報特設五問〉)。然後大約就在那時候,瘦小的楊逵搬遷到彰化,認識國字臉、矮壯的賴和。在賴和醫院的看診室與客廳間來去,聚有一群人,發生著生活中可能發生的、種種後來言說及未言說出的故事。歷史親像河,河流動時也許像首歌。「當樂聲低緩幽抑的時,宛然行於清麗的山徑,聽到泉聲和松籟的奏彈;到激昂緊張起來,又恍惚坐在卸帆的舟中,任被狂濤怒波所顛簸,是一曲極盡悲壯的進行曲」(引自賴和〈前進〉)前進著,只能前進。時間永不停止的繞圈前進。七十幾年後,在楊逵初遇賴和的彰化市,已沒有茅草搭的屋,商家招牌凌亂,街道車流著油煙。有一群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相約,開車到彰化南端的村莊、我們家,和被稱為老詩人的父親坐在樟樹林裡的涼亭喝茶聊天。我記得,我從書房走出來,遇見他們,他們叫我「阿濟」。那是在二00四年、賴和逝世六十年後,「一群學生義工協助企劃『賴和詩歌節』,試圖以各種形式向大眾『推銷』賴和這位時代鬥士,諸如電台廣播、詩歌節、文學地景追蹤等,其中還包括『音樂劇』和《河》音樂專輯製作。」(引自吳易叡〈不只是詠古〉)但為什麼要推銷賴和?問號,常得回頭尋找答案。回到一九四一年,珍珠港事件隔日,賴和第二次被日本政府抓去。在獄中他以粗糙的衛生紙和小記事本寫日記,說自己「心真是暗了,幾次眼淚總要奪眶而出……見到司法主任,又為哀求,他總托為不是他主管……日如年,夜更難度」,他擔憂著家裡的開銷及債務,少他賺錢償還,該怎麼辦;他怪責自己,屢屢想起剛死去的三弟,甚至心底埋怨起別人「以為我的穿台灣服,似有一點台灣精神的存在。」人在身心脆弱時的反反覆覆;那時賴和已不再像第一次入獄時的不以為意,而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對台更加強控管。關了約五十天後,賴和病重出獄。友人楊雲萍去看他,在〈追憶賴和〉一文中,楊雲萍寫到:「過了一會,賴和先生突然高聲說:我們所從事的新文學運動,等於白做了!我詫異地注視著賴和先生。他把原來躺臥著的身軀,撐起上半身來,用左手壓住苦痛的心臟。我慌忙地安慰他:不,等過了三、五十年之後,我們還是一定會被後代的人紀念起來的。」然後賴和死了,歷史證明他最後的不甘與怨嘆是有預感的。戰爭結束後,島嶼又換來一批新的統治者,逮捕、槍殺知識分子,在政治上採取高壓統治,在文化上也查禁得嚴格,不容具有批判性甚或只是寫實的文學有發聲的餘地。「國語」由日語改成北京話,皇民化文學由反共文學取代推廣之,賴和及其同時代的同志們,大半輩子努力的新文學運動,可以說是一條河流到中途突然斷了;是被硬生生截斷的。之後歷經五0年代、六0年代、七0年代,被蓄意遺忘的河流乾枯著,失去蔚為長河、脈絡化沿途風光的可能性。〈賴和是誰?〉直到一九七六年,鄉土文學論戰前夕,從德國留學回來的梁景峰在《夏潮》雜誌為文,再次提起賴和,這位日據時代重要的台灣作家,才又好像順著記憶的伏流,從地底被崛起。恰如楊雲萍安慰過賴和的,三、五十年後,再度被後代的人紀念起來。但即使如此,我仍然記得幾年前的那個笑話,才沒幾年前的真實笑話,說是有人拿行程表去問彰化縣長,有個關於賴和的活動,不知道縣長要不要參加?當時的彰化縣長回答:「賴和?賴和是誰?他是我的樁腳嗎?」而今,從省道要入彰化,會看見彰化的地標,題有賴和新詩〈前進〉的裝置藝術置於分隔島上。鏽蝕的「藝術」,夜晚沒打燈時像一大塊廢鐵,但打燈要花的電錢又太貴,因此大部分時候黯淡著沒人去讀的前進詩句。前進啊,只能盲目的前進。一條斷裂的歷史之河,「在這時候眼睛也不能遂其效用。但是他倆竟會自己走到橋上,這在他們自己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只當是前進中一程必經之路,他兩本無分別所行,是道路或非道路,是陸地或溪橋的意志,前進!只有前進。」(引自賴和〈前進〉)也只能頻頻回頭的前進!眼看歷史歪歪扭扭的滑入今日輕薄的年代、眼看島嶼的河要不乾旱龜裂,要不就土石流般亂淹,眼看網路搜尋引擎只要鍵入「賴和」兩字,便有一長串紛雜、難追究真實的資訊,可供各自目的的取用。身處這款環境中的這群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思索著,到底可以做什麼。他們再次來到老詩人家,在樟樹林裡的涼亭,一張大木板桌,「一堆人擠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彷彿楊逵記憶中的「鬧熱」)。他們拿出了一張CD,跟老詩人說,雖然去年向賴和基金會提案報告的一系列詩歌節活動,沒有完全付諸實現,但是以賴和第一篇白話文小說〈鬥鬧熱〉為名的走唱團,在今年夏天,就這麼「鬥、鬥、鬥」的「鬥」起來了。首度在賴和頒獎典禮發聲,然後巡迴靜宜大學中文系、海翁台灣文學營、鹽分地帶文藝營,最後在台北的「女巫店」及「台大迴廊」開唱,並進入緊鑼密鼓的錄音過程,終於錄製成這張名為《河——賴和音樂專輯》的作品。當然,其間發生過種種後來言說及未言說出的故事。於是,將CD放入時間的轉速中,歌將從記憶裡哼唱而出。乘著樂聲及文字,渡過想像之河,去拜訪那個看起來憨厚憨厚、免費為窮苦人看病、一度也愛上酒家喝酒的文學家賴和。看見他作為一個前行者,走在繼續會有人跟著走的彰化街道,像是剛聽完歌要回家,喃喃以閩南語評論到:「台灣流行歌,這片可以算是好的。聽了還不至拐斷耳孔毛。」(賴和,那你會唱歌嗎?)時間的那頭有人發問。「我不會唱,半題也不會。現在學不來。」繼而感慨起,「永過(從前)!永過,現在不流行了。」「唱乎你聽?」只見賴和笑笑的說:「你還未出世?是咯,我敢也老了嗎?哈哈!」(引自賴和〈一個同志的批信〉)。原文刊載於 INK印刻文學生活誌 No.29 P144~148
然而,賴和死後,卻發生過一場耐人尋味的餘波。台灣光復後的一九五一年,賴和以抗日志士的身分,入祀忠烈祠;之後一群日據時代的劣紳,到處活動,編造謊言,鼓噪遊說,中傷賴和。一九五八年賴和卻以「台共匪幹」的頭銜撤出忠烈祠。戒嚴時代被冠上「台共匪幹」是很嚴重的事,因此,自然鮮少有人研究賴和。這個時期研究賴和的前賢有:梁德民、賴恒顏(賴和先生嫡孫)、林邊、王曉波…等人。之後,有賴文化界熱心人士多年的奔走呼籲,終於在一九八四年內政部察明:「彰化「和仔先」賴和先生原為抗日志士,確曾蒙冤屬實,本部業已另凾台灣省政府,即以辦理恢復入祀忠烈祠。」(《平反集》,頁82,轉引自林瑞明:《台灣文學與時代精神─賴和研究論集》,頁138)至此之後,文學界又恢復研究賴和的風潮。
本來台灣新文學運動,一般社會人士、學術界都無人研究,但近年來學術界開始關心台灣文學現狀,對賴和的研究早應有人做了,但直到林先生在成大歷史學報那篇〈賴和與台灣新文學運動〉才等到,最近已經有多人注意台灣新文學運動,如輔仁大學有一女學生的碩士論文,寫有關舊文學的問題,所以光復以前的學術研究,現在已慢慢開始。
(黃得時)
web.nutn.edu.tw/gac620/book/ 92級學生專題文章/s882031.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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