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16日 星期一

段洪坤:台南多元族群文化下的西拉雅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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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鎮崗仔林穆姓族人家中的太祖祭壇與祀壺(段洪坤提供)

引下引自《民報》網路版:

http://www.peoplenews.tw/news/113fdedc-e117-496d-8102-f41e4281eddc

台南多元族群文化下的西拉雅族

--轉載民報文化雜誌第五期〈台灣名字的發源地〉

文/段洪坤(Alak Akatuang)(西拉雅吉貝耍人) 2015-03-08 12:02

「虱目魚」是傳說中鄭成功問「什麼魚」的訛音嗎?其實,應該是西拉雅族人稱的「一個眼睛-Sasat mata」的魚,連橫的《台灣通史》也載:「麻薩末,番語也,產於鹿耳門畔」。

   西拉雅族,曾經已經被遺忘的民族,也曾經迷失認同的民族,這幾年逐漸在台灣社會展現豐華,在台南地區挺身吶喊:「叫我西拉雅族,我是原住民」、「我們還在、我們還有傳統文化」,這波在地文化復興揭開了台南地區族群迷濛面紗,讓台南人重新看清這片土地的族群歷史文化,也從新找到在地的新認同。

族群集體識盲下的西拉雅族

   台灣的歷史是由歷代殖民統治政權所詮釋,原住民族的歷史一直在所謂「漢人」筆下的「台灣四百年史」中,扮演著卑微、無聲的跑龍套角色,不是被一筆帶過,就是被教科書以刻板、汙名的角度被描寫、傳播。日治時期平埔族群「漢化、消失」的印象,不斷的從伊能嘉矩、鳥居龍藏等學者文字間散播出去,戰後,國民政府及學者接管並延續日本總督府對平埔族群的漠視政策,於是台灣人被教育洗腦:西部平原有著一個已經「漢化、消失」的民族,叫做「平埔族」。

至今,上至大學教授,下至小學生,都被錯誤的族群教育誤導,把不同文化、語言、歷史的人群,都當成是同文同種的一個族群,所形成的族群集體識盲,一直困擾著有著明顯主體性及自我認同的西拉雅族,於是官方民間錯亂的族群稱呼「平埔族西拉雅系」、「平埔族西拉雅族」、「西拉雅平埔族」讓人更看不清族群面貌。「西拉雅」就是「西拉雅」,無庸再復加其他稱呼,這樣的族群識別邏輯就如同我們不會稱「鄒族」、「阿美族」為「高山族」,一樣的道理!

台南地區的四大社  歷經三波大遷徙

歷經近20年的族群運動,從南到北的平埔族群自我意識提升下,都能清楚的告訴大家自己的族名,而不願被稱為「平埔族」,這樣才能表現自己民族的主體性。噶瑪蘭、凱達格蘭、道卡斯、巴宰、拍瀑拉、巴布薩、噶哈巫、洪雅、西拉雅、大武壟、馬卡道等11族,是近年來族人自我聲稱,突破學術分類下的各族認同。台南地區除了少數被歸類為洪雅族的哆囉嘓社群,及早在1630年代就從原居住地遷徙到白河六重溪,高度融入原西拉雅族四大社的大武壟派社後裔外,新港社、蕭壟社、目加溜灣社及麻豆社後裔,佔了90%的熟番人口。

台南地區的四大社在17世紀時都分布在沿海地區,歷經三波族群大遷徙:明鄭時期大量屯兵侵占傳統土地的遷徙,再來是清領時期的漢人土地經濟掠奪下往山區搬遷,還有乾隆年間的番屯守隘政策下的集體移民,讓原本屬於海濱的民族,於日治時期四散入山,從白河、東山、柳營、官田、大內、玉井、楠西、山上、左鎮、新化、南化,甚至到高雄地區的內門、田寮都成了西拉雅各社民居住新天地。但是,還有極少數的西拉雅族人留在原鄉,如:佳里北頭洋、新市新和等地,高度融入漢人社會,直到日治時期的種族調查時,都已喪失認同而成了隱性的「熟番」人口。

台南文化與西拉雅的交融

「台灣的歷史從台南開始」,這是一般人對於台灣歷史的理解。但是你知道台灣的歷史是從西拉雅族開始的嗎?大台南地區本來就是西拉雅族的祖居地,1602年追隨沈有容追擊倭寇而來到台灣的軍師陳第,停留現今安平、台南市附近2個禮拜左右,寫了一篇〈東番記〉;1624年荷蘭人佔領福爾摩沙,在現今安平及中區建立了熱蘭遮城及普羅民遮城,奠定了台南市這座城市的雛形。陳第筆下的「東番」以及荷蘭文獻中的「福爾摩沙人」指的都是西拉雅四大社的原住民,這些有關台南,甚至是台灣最早的中外文獻,西拉雅人都是打開歷史之門的關鍵民族,也是台灣最早出現國際舞台的原住民族,要認識台南、台灣的歷史,不能不從西拉雅族的歷史認識起!

    台灣這座島嶼的名字,是「借」西拉雅族的。當西方列強未來到台灣之前,中國歷代統治政權,稱它為「夷洲」、「流求」、「東番」;16世紀中葉葡萄牙人經過這裡,稱它為「福爾摩沙」,可是許多人可能不知道它的名字來自於西拉雅族人早期對於現今安平這座小島的稱呼-「Taivoan/ Taioan」,文獻上翻譯為「大員」,從陳第〈東番記〉到荷蘭官方文件《熱蘭遮城日誌》都記錄著這個名字,後來「大員」成為「台灣」並擴及到整座島嶼。

台南許多語詞  採借西拉雅單字發音

    台南是台灣的古都,兼容了不同文化,台南也是台灣最早期的國際城市,清朝以後以漢人為主體的政權在此建立,但這座城市也遺留著離開此地的荷蘭人文化,開放港埠後,這裡更成了西方文化進入台灣的窗口,當然依然生存在台南這片傳統領域的西拉雅文化也融入了漢人主流社會。漢人一方面以政治力量「同化」了西拉雅人,但另一方面民間的文化也吸納了西拉雅文化,至今仍然可見其蹤跡。

在台南,許多語詞大家長期以來都認為是「閩南語」,其實是採借西拉雅語的單字發音而來的,例如:溫水,台南人會說「水『拉崙』燒」,「拉崙」是西拉雅語的「水-Ralum」發音;台南人稱孟宗竹為「猫狸竹」,「猫狸」是西拉雅語的「竹子-Varig」發音;台南人稱室內最大的長腳蜘蛛「拉牙」或「旯犽」,也是西拉雅語的「蜘蛛-Rawa」發音,連「虱目魚」也應該是西拉雅族人稱的「一個眼睛-Sasat mata」的魚(虱目魚苗,全身透明,遠看有如只有一顆眼睛的魚,Sasat西拉雅數字「一」,mata為「眼睛」之意),而不是傳說中鄭成功問「什麼魚?」的訛音,這件事可從連橫的《台灣通史》所載:「麻薩末,番語也,產於鹿耳門畔」可得到證實。

虱目魚  西拉雅族稱「一個眼睛」的魚

除了語言的互相影響,台南人一些生活習俗也是跟西拉雅族有關,大家最耳熟的就是「拜地基主」習俗,其實就是漢人祭拜原來居住在該地最早的西拉雅人祖靈,還有喜歡吃醃製食物,受西拉雅人吃「Kei」文化影響,嗜吃「破布子」也是台南當地普遍的文化,食用破布子的飲食習慣早在600-700年前就存在西拉雅族中:在南科考古遺址中,發現多處西拉雅文化層的「灰坑」(垃圾掩埋坑)有破布子的種子遺留。

再來看台南地區早期的地名,可以發現好多、好多地名都是跟西拉雅的村社有關,如:玉井早期叫「噍吧哖」,是四社熟番噍吧哖社所在地;東山早期叫「番社」,是哆囉嘓社所在地,現在台南境內還有許多地名仍留有「番」字的,也都脫離不了與西拉雅族人居住歷史有關,如:七股「番仔塭」、佳里「番仔寮」、東山「番仔嶺」,甚至美化過的地名也能找到足跡,如:鹽水「歡雅」其實就是「番仔」的音譯。

台南,經過400多年不同文化的交融,創造出多元文化的城市,而西拉雅與台南已經成為密不可分的文化有機體了!

西拉雅族文化是珍貴的文化資產

雖然經過400多年外來文化的衝擊,但是台南地區的西拉雅族仍然保有足以與其他族群做為區別的文化特色;即使大家所熟知的「阿立祖、阿立母或太祖祀壺」信仰已接受一些民間宗教信仰因子,但是依然是有別於其他族群信仰文化的模式。西拉雅人,以瓶、矸、甕裝水,上頭或插著綠色植物(如:澤蘭、菅葉、過山香、蔗葉等),透過傳統儀式的操作來與祖靈對話,不解其信仰意涵者,直呼西拉雅族是「拜壺民族」,殊不知西拉雅人置於家屋、公廨的瓶、矸、甕,只是容器,並不代表神體或神像,破了可以換,不拘形式。這樣的「祀壺」信仰未曾在一波波的外來宗教侵擾下斷絕,1871年英國攝影家約翰.湯姆生(John Thomson)跟隨基督教長老教會牧師馬雅各(James L.Maxwell)拜訪台南、高雄地區的西拉雅部落,拍下台灣最早的一批原住民影像,湯姆生也寫下了當時住在今台南市左鎮崗林里的西拉雅人傳統信仰面貌,他說:

    我們在崗仔林(Kong-a-nah)的時候費了許多唇舌才說服一戶人家帶我們去參觀他們家的神明,因為們似乎不好意思讓我們看到這個神明。我們在一間狹小陰暗的房間裡發現一個奇怪的崇拜物,該物倚著泥牆座落於房間的角落,他看起來像是個矮小的柱子,柱頂有一顆鹿頭壳,柱前則擺設了盛著水的小花瓶,這即是他們的神明。

西拉雅傳統「祀壺」  白河佳里隨處可見

經過了134年,雖然在崗仔林地區的西拉雅人絕大部分改信基督教,可是在附近依然有穆姓、葛姓、李姓等幾戶人家,守護著家中祖靈太祖「祀壺」。這種堅持信仰的力量,在現今台南依然旺盛,大內頭社、官田番仔田、白河六重溪、佳里北頭洋、東山吉貝耍等地,集體信仰場所Kuwa(公廨)內或家戶中的「祀壺」還是隨處可見,尤其以吉貝耍「祀壺」密度最為高,73.6%的家戶中恭奉著「阿立矸」,連後來住入吉貝耍的福佬人,也入境隨俗的改信阿立母並祭拜神瓶呢!

除了保存著傳統的「祀壺」祭拜儀式外,西拉雅年度祭儀也一樣在幾個部落傳承著,也就是夜祭。族人們透過拜豬還願及牽曲敬神,來表達一年來對神靈的感恩,以祭品及歌舞來答謝祖靈的眷顧,從入夜吟唱古調牽曲到天明,活宰山豬獻給太祖、阿立祖,這樣的年度盛事總是吸引著台灣各處民眾前來探訪觀禮,擠爆部落祭場,也成為台南市相當重要的年度民俗活動,農曆3月28-29日的北頭洋夜祭、農曆9月4-5日的吉貝耍夜祭與孝海祭、農曆9月14-15日的六重溪夜祭以及農曆10月14-15日的頭社、番仔田夜祭,都有其獨特族群文化魅力,讓你可以更貼近西拉雅族的文化生命。

頭社、吉貝耍與北頭洋的夜祭活動,分別於2008-9年被台南市政府列為市級無形文化資產,2013年吉貝耍夜祭更被文化部審定列為「國家重要民俗活動」,這樣的光榮是西拉雅人歷代祖先堅持掙來的,也是台南古都引以為傲的珍貴文化資產。

以擁有西拉雅血統為榮

西拉雅族,曾經淪為隱晦的族群,經過20年來的文化復振與保存發揚,西拉雅文化已經在台南這座城市發光發熱,而族群的認同也在不屈不撓的正名運動中凝聚了起來,找回了民族自信,甚至許多台南市民都以擁有西拉雅血統為榮!這裡曾經是這個獵鹿民族的原鄉,400年後這些西拉雅族後裔,再次活躍於這片土地,多麼令人高興。以後,要是你車行路過阡陌綠田的台南,記得駐車停留,轉進寧靜的西拉雅山村部落,領略一下西拉雅文化之美吧!

(本文轉載自三月出刊《民報文化雜誌》第五期

1 則留言:

施進義 提到...

為甚麼吉貝耍的女祭師叫尪姨,而佳里區北頭洋的男祭師也叫尪姨呢!!
據我所知,男祭師應該要叫做降頭,
還需要經過五大長老的見證下才能有這個稱號嗎?!
我想要了解有關西拉雅族更多的文史!!
希望您能為我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