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日 星期二

業 與「我」--- Johannes Bronkhorst “Karma”

Guam 009

這幾天閱讀 Johannes Bronkhorst 的 “Karma” 一書,頗受啟發,對書中敘述的佛教思想與經典詮釋,我不完全贊同而頗多異見;至於「耆那教 Jainism」、「裸形外道(順世外道) Avijikas」、「吠陀思想 Vedas 」、「婆羅門教義 Brahmana」,我就只有俯首聽教的份。

Johannes Bronkhorst, (2012), “Karma”,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USA.

https://www.academia.edu/3288027/Karma

Johannes Bronkhorst ,被認為是 K. R. Norman 之後的重要 Philologist 語文學家,他的論述涵蓋印度學、佛教研究、耆那教研究、吠陀研究。與 K. R. Norman 的論述作比較, K. R. Norman 在相當程度專注於巴利文獻,特別是五部《尼柯耶》之中以偈頌為主的篇章(例如《法句經》、《優陀那》、《經集》、《長老偈》、《長老尼偈》);Johannes Bronkhorst 則更偏重於在「耆那教 Jainism」、「裸形外道(順世外道) Avijikas」、「佛教」並存的時代背景(更精確地說,是約略同一時期的文獻背景),去還原某一關鍵術語在吠陀文獻的根源,與此一術語在「耆那教」、「裸形外道(順世外道)」、「佛教」的不同意涵,或對此一術語或順、或逆的批判與詮釋。

相對來說,Johannes Bronkhorst 的研究,更能補強台灣佛學研究缺失的三塊---「印度學」、「耆那教研究」與「吠陀研究」,但是,他在佛教經典的詮釋,跟菩提比丘、無著比丘、John Brough, K. R. Norman 等人似乎有些差距。 Johannes Bronkhorst 認為 「業 Karma」與「業報輪迴 rebirth and karmic retribution」在古印度是兩個獨立而不需聯結在一起的理念。

他首先以「耆那教」的教義為例,「耆那教」認為「今生所受均是宿業所造」,解脫的方法是完全停止「身行、語行、意行」,甚至由減少呼吸次數直到完全停止呼吸,除了停止三行來不造新業以外,還以極端苦行來「沖銷」過去生的業。「耆那教」的教義不是「停止惡業」,而是「停止惡業、善業、不善不惡業」、「停止所有業」,而且要苦行到「宿業盡吐」,然後自行停止呼吸而「解脫」。

閱讀到 AN 3.61 Titthāyatana 三種外道主張,世尊在此經提到,有三種外道主張不能建立自己的立場,不能導向善、不能導向解脫。《中阿含13經》卷3〈2 業相應品〉:「爾時,世尊告諸比丘:「有三度處,異姓、異名、異宗、異說,謂有慧者善受、極持而為他說,然不獲利。云何為三?或有沙門、梵志如是見、如是說,謂人所為一切皆因宿命造;復有沙門、梵志如是見、如是說,謂人所為一切皆因尊祐造;復有沙門、梵志如是見、如是說,謂人所為一切皆無因無緣。」(CBETA, T01, no. 26, p. 435, a26-b3)

「裸形外道(順世外道)」的教義,則認為完全無法「停止惡業、善業、不善不惡業」、「停止所有業」,而且要苦行到「宿業盡吐」也是「癡人說夢」,既然解脫毫無希望,他們主張「宿命論」,無法改變過去已經發生的設定狀況(default conditions),所以應「順世」、「認命」,作好今生被宿命賦予的角色,此一教派的修行者事完全不穿衣物、不穿一物;等待時候到了、自然「解脫」。

「婆羅門(們)」則遵循究「吠陀思想 Vedas 」,認為「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他們認同有「業」,卻不主張「今生行善來世生善趣、今生行惡來世生惡趣」的所謂「業報輪迴」,誰會當「婆羅門、剎帝利、吠舍、首陀羅」是「生」決定的,生他的父母是什麼,他今生就是什麼。

Johannes Bronkhorst 認為「耆那教 Jainism」、「裸形外道(順世外道) Avijikism」、「吠陀思想 Vedas 」、「婆羅門教 Brahmanism」都有一個共同的認知,就是「atman 是不帶業、不造業」,此一「atman」就是婆羅門教義中要與「大梵 Brahma」合一的「我」。

但是,版主不能理解的是,Johannes Bronkhorst 居然在文獻最普遍的「佛教教義」上作出不同解釋。首先,他認為佛教「無我」,是主張那個「常、樂、主宰、不造業」的「我 atman」不存在,並非主張那個「五蘊和合」的「我 I」不存在。他自作主張地將相當於《雜阿含9經》卷1:「色無常,無常即苦,苦即非我,非我者亦非我所」(CBETA, T02, no. 99, p. 2, a3-4) 譯作「This is mine, this is I, this is my self 這是我所,這是我,這是我的『阿特曼 atman』」。

版主以為,阿含、尼柯耶教義並非如此,可以從《別譯雜阿含166經》讀到:

「時有一天...而說偈言:

「比丘得羅漢,  盡諸有漏法,
 如是滅結者,  住於最後身。
 偽說言是我,  偽說言非我。」
爾時,世尊以偈答曰:
「比丘得羅漢,  盡諸有漏法,
 如斯滅結者,  住於最後身。
 內心終不著,  我及以非我,
 隨順世俗故,  亦說我非我。」」(CBETA, T02, no. 100, p. 435, c19-29)

《雜阿含581經》卷22:「時,彼天子說偈問佛:
「若羅漢比丘,  自所作已作,
 一切諸漏盡,  持此後邊身,
 記說言有我,  及說我所不?」
爾時,世尊即說偈答:
「若羅漢比丘,  自所作已作,
 一切諸漏盡,  持此後邊身,
 正復說有我,  我所亦無咎。」
時,彼天子復說偈言:
「若羅漢比丘,  自所作已作,
 一切漏已盡,  持此最後身,
 心依於我慢,  而說言有我,
 及說於我所,  有如是說不。」
爾時,世尊說偈答言:
「已離於我慢,  無復我慢心,
 超越我我所,  我說為漏盡。
 於彼我我所,  心已永不著,
 善解世名字,  平等假名說。」」(
CBETA, T02, no. 99, p. 154, b22-c10)

《相應部1.3.5經》:

「凡是阿羅漢比丘,所做已辦、煩惱已盡、此身為最後身者,

 他也會說『我說』嗎?他也會說『他們對我說』嗎?」

「凡是阿羅漢比丘,所做已辦、煩惱已盡、此身為最後身者,

 他也會說『我說』,他也會說『他們對我說』,善知世間上的名稱後,他會以世間慣用的語言說。」

「是阿羅漢比丘,所做已辦、煩惱已盡、此身為最後身者,

 那比丘會因我慢,而說『我說』嗎?而說『他們對我說』嗎?」

「已捨斷我慢者沒有繫縛,一切我慢的繫縛都被破壞;

 善慧者他已超越這些妄想,他仍會說『我說』,他仍會說『他們對我說』,

 善知世間上的名稱後,他會以世間慣用的語言說。」

(莊春江老師的白話翻譯,有些句子會顯得拗口,請參考:http://agama.buddhason.org/SN/SN0025.htm)

Johannes Bronkhorst  聲稱「佛教的解脫道為『諸漏已盡destruction of all the desires』」,雖然不能說是「錯謬」,但是並不完整,應該說:《雜阿含490經》卷18:「貪欲已斷無餘,瞋恚、愚癡已斷無餘,是名阿羅漢」(《雜阿含1024經》卷37:「貪欲永盡無餘,瞋恚、愚癡永盡無餘。』貪、恚、癡永盡無餘已,一切漏盡,無漏心解脫、慧解脫,現法自知作證:『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CBETA, T02, no. 99, p. 267, b27-c2)

Johannes Bronkhorst  引用巴利《法句經》將「諸法意先行」的「諸法 dhammā」解釋作「all things 所有事物」也是頗有問題,將「心尊心使」解釋作「All things ... are controlled by thought, are made up by thought」,顯然是採用「manomayā」而非「manojavā」,這都留下爭議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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