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27日 星期日

范慕尤,〈重估施護譯經的價值與意義〉


范慕尤,(2010),〈重估施護譯經的價值與意義〉,《中山大學學報》2010年第4(第五十卷,總226) 117-123頁,中山大學,中國。
施護所譯的密教經典在文獻學上具有極為重要的價值。密教經典的翻譯在藏傳佛教系統裡蔚為大宗,而且藏譯在字面上以及詞和語法層面上,和梵文幾乎一一對應。因而,學界大都認為藏譯比漢譯更為接近原文,更能準確地表達原文的意思。在梵文寫本的釋讀中,文獻學家們也常常借助藏譯來辨認模糊不清的字符或恢復脱落缺失的字符。但是,筆者在釋讀原民族宮藏76號梵文貝葉經《佛說無二平等最上瑜伽大教王經》(簡稱《無二平等經》)時發現,由於這一寫本正是布頓大師的藏譯所依據的底本,因此,寫本中的缺失和錯漏也往往反映在藏譯裡。如此一來藏譯在很多地方便無法用來釋讀寫本,而施護的漢譯恰在此時發揮了極大作用。

()寫本中有一些模糊或省略的地方,可以利用漢譯復原,將其補充完整

1.寫本第9頁正面第1行:
yadi bhedo tasya buddhasyāpi na sidhyati I
藏:gal te dbye ba de yi ni II sangs rgyas kyang ni’grub mi’gyur II
漢:若起疑惑時,佛說不成就。
從詩韻的角度考慮,原文的前半句頌很明顯少了2個音節,藏譯受其影響也省略了。這時就只能依靠漢譯來恢復缺失的部分。yadibheda分别對應「若」和「疑惑」,所以缺失的部分應該對應「起」。從全句的形式來看,這裡所缺的很有可能是一個表示「生起」意義的動詞。經中常用bhū (存在、成為)utpād(出現)等詞表示這一意義,考慮到音節的需要,我們選擇了bhū的祈願語氣的單數第三人稱形式,即bhavet
2.寫本第2頁反面第6行:
yogena buddhabimbam vibhāvayet
藏:sbyor rnams su II sangs rgyas gzugs ni mam bsgom bya ll
漢:由如是依法,觀諸佛影像。亦如是觀想,四印曼拏羅。
寫本第2頁反面有幾行的末尾部分一片模糊,藏譯受其影響略過不譯。這句偈頌前半句很明顯缺少了5個音節。從漢譯來看,「四印曼拏羅」在經中往往對應candramaṇḍala。而且candramaṇḍala也符合詩韻的要求,所以我們可以據此補齊這句偈頌,即candramaṇḍalayogena

()寫本中有一些抄錯的地方,藏譯受其影響或譯錯或因無法理解而用音寫,而漢譯往往可以幫助我們推測出正確的寫法

1.寫本第4頁反面第7行:
svabimba tībimba ity āhūḥ jvālāmālāsamaprabha II
藏:rang gi gzugs zhes brjod pa ni II ’bar ba’I ’phreng ba mnyam pa’I ’od II
漢:廣大光明照世間,此名自相利法門。
tībimba很明顯是個抄寫錯誤,藏譯可能無法理解因而將其省略。漢譯的「自相利」却為我們提供了改正的線索。這個詞很有可能對應「利」,用來修飾自相(svabimba)。根據形態和意義,我們推測原詞可能為tīkṣṇa(鋒利)tīkṣṇa有銳利、嚴苛、酷熱等義,可以引申為智慧的明利、通透,這裡應該是形容自己影像的明淨、通透。
2.寫本第18頁反面第7行:
yadāsau toanāpāti śuśrāvādika sevayā I
藏:gang tshe de mā pā ti I gus pas nyan sogs bsnyen pa gang II
漢:若生歡喜聽師說,隨所聞已能親近。
偈頌前半句中的toanāpāti一詞很明顯有抄寫錯誤,藏譯無法識别,故將其音寫為mā pā titoana意為歡喜。據漢譯的「生歡喜」和寫本中字符的形態,我們推測原詞極有可能是toanotpatti。這裡指「生起歡喜心之人」,聯繫上下文,就是指弟子聆聽師尊教導時產生歡喜心。
3.寫本第5頁反面第4行:
yoitā dṛṣṭamātrea pīyante nātra saśaya I
藏:btsun mo mthung ba tsam gyis ni II ’thung’gyur ’dir ni the tshom med II
漢:妙色最上眾莊嚴,見應愛樂勿生怖。
這句偈頌後半句的動詞pīyante是動詞 pā ()的被動語態,藏文據此譯為’thung’gyur()。但是,句中它對應的形式主語是yoitā(女子),語意不通,所以很有可能是抄錯了。我們參照漢譯的「愛樂」,可以將梵文還原為prīyante,即 prī (喜愛)一詞的被動語態。從詞形上看,它和prīyante極為接近,容易被誤寫;而在意義上,它顯然更為符合上下文。
4.寫本第18頁正面第2行:
bhkuṭī caikaṭā vidyā bhayasyāpi bhayakarī
藏:khro gnyer tsai kaa rig ma I ’jigs pa yang ni ’jigs par byed I
漢:顰眉一髻尊大明,能作廣大怖畏事。
原文中bhkuṭī (顰眉)後面由於抄寫錯誤導致藏譯無法解讀,音寫成了tsai kaa。漢譯的「一髻尊」給了我們重要提示。它對應的梵文詞是ekajakaṭā,在句中和bhkuṭī一起修飾大明菩薩。這又是一個原文抄錯而借助漢譯復原的例子。

()藏譯對原文的理解有偏差,而漢譯能够為我們提供正確的解釋或可能的解讀

1.原文第5頁正面第3行:
piṭṭayīta yathānyāya vajrasatvādicodanai I
藏:rdo rje sems dpa’sogs gsungs pas II ji ltar rigs par piṭṭī ta II
漢:想於畫像亦如是,金剛薩埵光明照。
偈頌開頭的piṭṭayīta是名動詞piṭṭaya的祈願語氣單數第三人稱,意為「壓碎、砸碎」,因為前文提到應觀想影像與鐵錘形象一致,所以這裡寫到「應根據金剛薩埵的教導,遵照規則去砸碎(仇敵)」。藏譯將這個詞音寫為piṭṭī ta,很有可能是不理解它在這裡的意義。漢譯的「想於畫像亦如是」,有可能對應梵文paa dhyāyīta,意為「根據金剛薩埵的教導,按照規則去觀想畫布上的畫像」。雖然這一理解與寫本原文相差甚遠,但施護當時所依寫本與我們的寫本在此可能有差異,所以我們可以將其作為另一種解讀來保留。
2.寫本第7頁反面第4行:
raśmimaṇḍādiyogena cakra sitasanibha I
藏:’od zer snying po sogs tshul gyis II  ’khor lo dkar po dang mtshung pa  II
漢:曼拏羅相應,輪等成就法。
句中的maṇḍa一詞有「精華」的意思,藏文就據此譯為snying po(精華)。漢譯的「曼拏羅」却提示我們,原詞很可能是maṇḍala。聯繫上下文和經中其他地方的平行文句來看,maṇḍala更為恰當,則全句意為「使光芒萬丈的佛影像在曼拏羅中出現後應觀想他是潔淨的,是法輪」。這比寫本以及藏譯的「利用光之精華」來觀想更為合理。為什麼將maṇḍala寫成maṇḍā呢?這主要是作者出於詩韻的考慮,將maṇḍala減去了一個音節。這種情況在經中屢見不鮮,是藏譯受寫本影響誤譯而漢譯理解正確的典型例子。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