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6日 星期日

藍吉富:嘉興大藏經的特色及其史料價值

k145
以下引自網址:
   http://ccbs.ntu.edu.tw/FULLTEXT/JR-AN/an007_12.htm  


原文刊載於《佛教的思想與文化---印順導師八秩晉六壽慶論文集》255頁~266頁



============================



藍吉富:〈嘉興大藏經的特色及其史料價值〉



  一、前言



在所有現存的中文大藏經之中,最為近世國際學術界所重視的,無疑的,當推日本學者所編修的《大正新修大藏經》(略稱《大正藏》)。《大正藏》收書最多(約3500部),分類最合學術規準,校勘考訂最為精審(除依中文各種版本對校之外,且亦與梵巴本對校)。除了增闢日本著述匯為續藏之外,正編中新增罕見珍本多達二百六十餘部。為他藏所無之《圖像部》與《昭和法寶總目錄》的內容,也極具學術價值。因此,乃能在推出之後六十餘年仍然飲譽不墜,位居所有新舊版大藏經之冠。



除了《大藏經》之外,較具特色的是日本藏經書院所編修的《卍續藏經》。《卍續藏經》原名《大日本續藏經》,是《大日本校訂藏經》(國人略稱之為《卍正藏》)的續編。由於《卍正藏》的內容大體不能超出《大正藏》,因此不為學界所注意。倒是做為續編的《卍續藏》,因為在所收的1756部佛典之中,有1365部書為《大正藏》所無。因此光芒仍能不為《大正藏》所掩而在學術界具有獨特地位。



《卍續藏》的內容,絕大部份是中國佛教著述。因此,乃成為研究中國佛教者最為珍視的寶庫。該藏也幾乎被認為是唯一的中國佛教史料大集。研究中國佛教 (尤其是宋元明清佛教) 的學者,如果在該藏中找不到須用的佛典,往往即會認為已無其他管道可尋。



大體而言,這種看法並非全然錯誤,因為如前所述,《卍續藏》所有而為《大正藏》所無的書有1365部。而在其他所有各種大藏經都未收,僅僅在《卍續藏》中才能看到的書,也有981部之多。這樣的獨家收書量,是其他任何大藏經所遠不能企及的。又因為其中佛典絕大部份是中國佛教徒的著述,因此,《卍續藏》乃被中國佛教研究者視為最具代表性的大藏經。從而衍生出「僅此一家,別無分號」的誤導,才使很多學者在《卍續藏》中找不到中國佛教資料時,往往至此即止,不會想到還有其他藏經可尋。



本文撰寫的主要動機,就是要修正這種誤導。因為《嘉興大藏經》(略稱《嘉興藏》)的續編就是可以與《卍續藏》分庭抗禮的中國佛教資料大集。然而,學術界知道《嘉興藏》而且能應用的人,為數實在不多。依據筆者的統計,在《嘉興藏》的續編中所最先收錄的書,共有五○五部。其中,為《卍續藏》所沿用的有174部。而為任何其他大藏經所未收的,仍有310部之多。



《嘉興藏》這三一○部獨家所收書絕大部份是中國佛教著述,出自明清二代的尤多,共有二八八部。因此,稱之為《卍續藏》之外的「第二部中國佛教史料寶庫」應該不算過譽。研究明清佛教的學者如果不會應用《嘉興藏》,其後果如何是可想而知的。



二、嘉興藏不能普及於近世學術界的原因



《嘉興藏》創刻於明末高僧紫柏大師真可。主其事者為其高弟密藏與幻予等人(註1)。原版初雕於山西五台山妙德庵,後來因為該地交通不便,氣候奇寒,乃遷移到浙江餘杭縣徑山的興聖萬壽禪寺與化城寺 (註2),因此該藏又被稱為       「徑山藏」。當時承辦該藏發行事宜的機構是浙江嘉興的楞嚴寺,所以又稱為《嘉興藏》、或《楞嚴寺藏》。全藏正編大抵雕造於萬曆年間,因此又稱為《萬曆藏》。書成之後,曾被運往日本。當時日本佛教界以為該藏是明代唯一的藏經,而忽略了另有《南藏》、《北藏》與《武林藏》,因此,即稱該藏為《明藏》。此外,該藏的裝訂方式,一改前此的梵本而為方冊本,因此,又被稱為《方冊藏》。



同樣一部藏經,但在古代著述及現代論著中被稱引的名稱,達六種之多。其必使讀者無法輕易得知《嘉興》即謂《徑山》、《萬曆》即指《明藏》,是可以理解的。名稱的多岐,應該是近人對該藏不易認識的原因之一。



在《大正藏》附編﹕《昭和法寶總目錄》中,羅列《大正藏》以前的所有可能覓得的歷代藏經目錄。但是,外行人卻很難在其中找到《嘉興藏》的書目。因為在《昭和法寶總目錄》的目次裏,並沒有任何《嘉興藏》或《徑山藏》、《方冊藏》……的字眼。因此,乃使有意從中尋找該藏所收書目者,常無法覓得。



大陸一位曾撰專文研究《嘉興藏》的學者,在其所著〈關於徑山藏的刊刻及其他〉一文中,即曾慨嘆《昭和法寶總錄》中未收《嘉興藏》目錄(註3)。事實上,在《昭和法寶總目錄》裏,有兩個地方可以查到《嘉興藏》的書目。其一,《嘉興藏》的正編的絕大部份可在〈大明三藏聖教北藏目錄〉中找到。因為正編就是《北藏》的覆刻,書目僅有極細微的更動。其次,《昭和法寶總目錄》中有〈藏版經直畫一目錄〉。其中所載就是嘉興楞嚴寺為統一售價而發布的《嘉興正續藏》書目。可惜由於標題中全無《嘉興藏》字樣,乃使該目錄對《嘉興藏》的廣告及普及效果,幾至於零,連專門研究的人也常會失諸交臂。



此外,一部古代藏經之是否會被重視,當然與該藏是否被重新印出、重新發行有關。《嘉興藏》的精華部份(即《續藏》、《又續藏》)曾於1968年被編入《中華大藏經》第二輯。可惜由於《中華大藏經》營運不善。印行期間,幾度停頓,且時生糾紛。因此第二輯遲至十餘年後才陸續補足。加上《中華大藏經》主要在佛教界發行。學術界應用該藏者不多。因此,乃使被編入其中的《嘉興藏》仍然不能普為世人所知。1987年4月,台北新文豐出版公司將《中華大藏經》第二輯重印發行,命名為《明版嘉興大藏經》。這對《嘉興藏》的普及,應該會有若干推廣作用。



除了上述各種原因之外,有一研究背景也是該藏不能普及的重要原因。此即「明清佛教研究」在近百年的佛學研究界並非顯學。《嘉興藏》正編全係明代《北藏》的覆刻,雖然在雕印時曾加校勘,但由於《北藏》版本仍在,因此其價值主要仍只在佛典的普及與版本的革新而已。至於史料價值,則端賴續編。續編所收絕大部份是明末清初的佛教著述。所以,其學術意義又全屬明清佛教研究範圍。對於明清佛教的研究風氣,在近十餘年來雖然稍見起色,但是研究者數量在整體佛學界中所佔的比例,仍不算多。加上眾所週知的《卍續藏》在中國佛教著述的收集方面,擁有盛名,也收有不少明清佛教典籍,因此,研究者之往往只用《卍續藏》而無暇注意其他罕見藏經,也就不足為奇了。



三、主要特色



(1)裝訂方式的革新----易梵筴為方冊



《嘉興藏》常被稱為《方冊藏》,可見「方冊」(即線裝)的裝訂型式,是該藏的主要特色之一,也是該藏最明顯的招牌。紫柏真可在發起雕造《嘉興藏》時,其主要動機除了舊存之《南藏》版面不佳,以及《北藏》收「在禁中,印造苟非奏請,不敢擅便」(註4)之外,另一主要動機就是要藉著方冊本藏經使佛法廣為流傳。因為線裝的方冊本比摺帖式的梵筴本在閱讀時較輕便,價格上也更低廉,有此二項優越條件,當然較易普及。紫柏〈刻藏緣起〉云:



「……易梵莢為方冊,則印造之者價不高而書不重。價不高則易印造。書不重則易廣布。縱經世亂,必焚毀不盡。使法寶常存,慧命堅固。」(註5)



當時參與其事的居士馮夢禎,在其《刻大藏緣起》文中也認為:



又念梵莢煩重,願易為方冊。可省簡帙十之七。而印造裝潢之費不過四十餘金。即窮鄉下邑山陬海隅之人,可以酬終年不見之嘆,豈不幸甚。」(註6)



在當時的佛教界裡,大藏經的裝訂風氣,仍然盛行梵莢本方式。一般的看法是,梵莢本典雅莊重,較能顯出佛教徒對法寶的敬意。如果用線裝的方冊本,則易令人興起不尊重的感覺。當紫柏提出方冊本的提議時,其弟子密藏道開即曾有此疑。後來經過紫柏的解說,才告釋然,而矢志參與其事(註7)。



自宋代以來,大藏經的裝訂方式有幾次改變。宋太祖時敕修的《開寶藏》是卷子本。其後,《崇寧》、《毗盧》、《思溪》、《磧砂》、《普寧》等藏都是梵莢本。明代的《南》、《北》三藏也沿襲梵莢版方式。在《嘉興藏》之前的《武林藏》先開啟方冊裝訂的風氣,但是到紫柏與密藏雕造《嘉興藏》時,《武林藏》的板本已經佚失 (註8)。清代雍正敕刻的《龍藏》用的也是梵莢方式。因此,在現存的中國古代的大藏經中,只有《嘉興藏》是線裝的方冊本。這是第一項特色。



(2)正編史料價值不高。續編收書雖較浮濫,但是保存不少重要史料,價值遠高於正編。



《嘉興藏》正編,大體依《北藏》雕印,二者僅有極細微的不同。因此,在所收書方面可以視為《北藏》的翻版。但是,在印造之初,主事者密藏曾有意在校勘上多用功夫,希望在板本上勝過「南」、「北」二藏。密藏之〈募刻發願文〉云:



開等濫被田衣,稍窺海墨。嘗以宋刻校茲(《南》、《北》)二藏,魯魚之訛互有,潦鶴之舛遞彰。……請以三藏並校,參之英賢,正其訛謬。」(註9)



在正式進行雕印工作時,密藏也訂定了作為校勘原則的「校訛書法」(註10)擬嚴格控制該藏的版本品質。然而由於修藏期間,紫柏罹「妖書」案,死於獄中。掌理全藏雕造事宜的密藏旋亦隱去。另一襄贊者幻予亦先紫柏而卒。因此,全藏的雕造乃輾轉在貴州僧人利根經手其事時才告圓滿完成(註11)。如此坎坷的雕印經歷,加上雕造地點的輾轉遷移,是否能使全藏品質達到原初的理想,是很讓人懷疑的。而且,縱使校勘精良,也不過使正編較具版本學價值而已,並不會使史料意義更加凸出。由此可見,正編在當時固有推廣佛法的意義,但並未有較高的史料價值。



《嘉興藏》(註12)的續編,包含續藏、又續藏、未入藏三部份的。這三部分的內容,包含有其他藏經所未收的數百部罕見佛書。在保存佛教文獻方面,有相當大的貢獻(詳見下一節)。站在現代學術立場來衡量,其獨特功能遠非正編所能比擬。這種「續編之價值遠大於正編」的現象,是《嘉興藏》的另一特色。



四、《嘉興藏》正續編的價值



如前所述,《嘉興藏》的正編是《北藏》的覆刻,內容大體與《北藏》相同。所以,正編的價值可與《北藏》同視。由於《北藏》為帝王所敕刻,講購不易,較不普及。而《嘉興藏》為民間所雕造,並且改梵莢為方冊,成本減低,售價較廉,所以,《嘉興藏》的正編,具有推廣《北藏》的作用。又因為所有大藏經的正編所收,都是以印度撰述為主,所傳播的正是以經律論三藏為核心的基本佛法,與續編之往往偏於某類佛典者不同。因此,正編的印行,也可視為基本佛法的推廣。



《嘉興藏》正編雕造完成之後,曾由黃檗隱元贈送一套給他的日本弟子鐵眼道光。鐵眼在日本覆刻該藏,完成於1678年。此即日本佛教史上著名的《鐵眼藏》(又稱「黃檗版(註13)」)。《嘉興藏》完成未及百年,即能遠適異域,且有覆刻本。紫柏、密藏、幻予、利根等諸位倡議其事者之普及佛法的願力,終能得到異國佛教界的響應。這也是正編的影響所及之一。



《嘉興藏》的續編,所收以中國著述為主,性質與正編之以印度撰述為主者迥異。因此,其意義與價值都必須從另一角度來觀察。根據筆者的統計歸納,續編最主要的意義是保存了大量的明清佛教文獻,尤以語錄為多。可以說是明末清初禪宗史的一大匯集。



評斷一部藏經的好壞,可從版本、校勘、分類、所收書之優劣多寡等標準來衡量。但是,如果站在保存文獻的立場來考量,則一部藏經之最受重視的主要原因,應該是在其獨家所收佛典的數量上。獨家所收書的數量愈多,則該藏保存文獻的地位當然愈高。這一特質最顯著的大藏經,在古代就是《嘉興藏》的續編,在現代,就是《卍續藏》。



如前所述,《嘉興藏》續編所收書,包含「續藏」、「又續藏」及「未入藏」三部份,依據我們的統計,這三部份所收諸書之中,未被《嘉興藏》之前的各版大藏經所收的,共有505部。其中有若干部陸續為後代藏經所再版。《卍續藏》之中,即有174是從這505部中選錄的。儘管如此,迄今為止,在現存的所有中文大藏經裏,《嘉興藏》續編所獨家收錄而未被其他大藏經所收的佛書,也有310部之多 (註14)。 換句話說,如果沒有《嘉興藏》續編,我們很可能會不知道歷史上曾出現過這三百多部佛書。即使單從這一點看,《嘉興藏》保存文獻的重大貢獻,當亦不難獲得現代人的肯定。



這310部佛典的著述時代,主要都在明清二代:




            (一)明代著述:71部。





            (二)清代著述:217部。




屬於明清二代的書共計288部,約佔續編之獨家所收書的93%。而且,這288部書之中,又大部分是明末清初的佛教大德所撰。由此可見,《嘉興藏》的續編正是明末清初的佛教史料大集。




此外,就各部書的性質來分,分佈的數量大體如下所列





            (一)禪宗語錄:246部





            (二)文集、雜集:18部





            (三)經論註疏:10部





            (四)外學(易、老、莊)註釋:4部





            (五)其他難以分類者:32部





可見此中以禪宗語錄為多,所佔百分比約為80%。這些語錄的著述時代仍以明清二代為主。明代著述有45部,清初著述為197部。



從上面的統計數字,我們可以清楚地發現,《嘉興藏》續編的主要內容是明末清初的禪宗典籍。為數高達二百多部的禪宗著述的出現,其必引起該期禪宗史研究的革命,是可以逆料的。喻之為明清禪宗史研究的「敦煌發現」,當不為過。



除了禪宗語錄二四六部之外,《嘉興藏》續編還有六十四部獨家所收書,這些書包含文集、雜集、經論註疏、老莊周易的註釋及若干難以分類的新著。這些著述對明末清初佛教的研究領域,當然也是不算小的史料集。而且,其中也包含有不少珍貴的文獻。



以明末四大師的著述為例。雖然《大正》、《卍續》諸藏都有四大師的專著,但都不全。《嘉興藏》續編獨家收錄有下列幾種(註15),我們可以看出其在文獻保存方面,確有優於其他諸藏之處:



(一)蕅益智旭﹕《蕅益三頌》(一卷)、《周易禪解》 (十卷)、《相宗八要直解》(八卷)、《三經解》(三卷)、《闢邪集》(一卷)、《蕅益大師佛學十種》(十一卷)、《絕餘篇》、《靈峰宗論》 (十卷)、《淨信堂初集》(八卷)。



(二)憨山德清﹕《性相通說》(二卷)、《憨山老人夢遊全集》(五卷)、《憨山老人年譜自敘實錄》 (二卷)、《莊子內篇注》(四卷)。



(三)雲棲祩宏﹕《竹窗隨筆》(三卷)



上列諸書,都是其他各藏所不收的獨家珍本。其中,《靈峰宗論》、《闢邪集》二書是研究蕅益大師的重要史料,後者且涉及與天主教神父利馬竇等人的法諍。在中西宗教交通史上,意義至大。此外,《周易禪解》是一位方外人士對易經的看法。在儒佛思想調和等問題的研究方面,該書也可能提供若干線索。



此外,居士佛教也是近代佛學界的熱門話題之一。明清二代的居士佛教活動,是相當頻繁的。此從《嘉興藏》本身的編修過程中也可窺見端倪。在《嘉興藏》續編中,即獨家收錄下列居士的佛教著述:

            (一)明‧沈士榮﹕《續原教論》(一卷)





            (二)明‧姚廣孝﹕《道餘錄》(一卷)





            (三)明‧鮑宗肇﹕《天樂嗚空集》(三卷)





            (四)明‧高道素﹕《南宋江陰明乾軍院羅漢尊號碑》(一卷)




            (五)明‧宋濂﹕《護法錄》(十卷)




            (六)清‧徐昌治﹕《醒世錄》(八卷)





            (七)清‧徐昌治﹕《無依道人錄》(二卷)





            (八)明‧張守約﹕《擬寒山詩》(一卷)





            (九)清‧朱道則﹕《天然居士懷淨土詩》(一卷)





            (十)清‧陸煐﹕《調實居士證源錄》(一卷)





這些書的數量雖然不大,但是做為研究明清居士之佛教活動的史料,仍然甚為珍貴。尤其是宋濂與亦僧亦俗的姚廣孝(道衍)二人,都是與明代政治有關的歷史人物,他們的佛教著述,尤其具有研究意義。此外,高道素的〈羅漢尊號碑〉也為研究佛教雕塑藝術者提供了五百羅漢之比較可靠的法號資料。



除此之外,續編三百多部佛書的附件(如序跋、編後記、該書主角之年譜、行狀等),也常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透過適當的蒐羅排比,往往可以考訂出前所暗昧的史實。又因為這些附帶文字,常出自世俗知識分子之手,因此,其內容所述,就史料應用角度而言,不祇是在佛教史研究上有用,有時也可能與一般政治社會問題息息相關。尤其是續編編修之時,正值明清鼎革之際。有若干著名的禪師本來都是在政治、文化界曾經活躍過的知識分子。譬如《青原愚者智禪師語錄》的作者愚者禪師就是桐城方以智,《丹霞澹歸禪師語錄》的作者今釋禪師就是明代御史金堡。這類禪師的經歷既曾與政治有過密切的關係,則從其人的佛教著述中,找出一般政治社會史的輔助史料,可能性當然是不低的。



另外,有些禪師曾受到帝王的特別眷顧,這類人的著作當然也可能是考史者的重要素材。在續編中,《天童弘覺忞禪師語錄》(二十卷)與《北遊記》(六卷)的作者木陳道忞,以及《明覺聰禪師語錄》(十六卷)的作者憨璞性聰,都與清初順治皇帝關係密切。因此,他們的這些著述也就成為研究順治其人的重要輔助史料(註16)。



佛教著述可補充一般史料的不足,這是極為重要的史料學常識,然而一般治史者真能措意及此者並不多,至為可惜。  



五、結語



如上所述,《嘉興藏》續編獨家所收錄的數百部書,主要是明末清初的禪宗典籍。因此,其主要用途,便是在明末清初佛教的研究層面上。近代學者熟知這一種用途而且能應用在研究工作上的,並非全無其人。陳援菴先生便是個中翹楚。其所撰《清初僧諍記》、《明季滇黔佛教考》、《湯若望與木陳忞》等專著,都曾或多或少應用到這部藏經。



其次,依筆者所知,對這部藏經的價值極為熟諳的另一位前輩,是《中華大藏經》的總編輯蔡運辰(念生)先生。蔡老先生是一位卓越的佛典目錄學者,曾撰專文若干篇介紹《嘉興藏》的價值(註17),可惜他本人並未從事明清佛教的研究,否則成果必定大為可觀。此外,日本駒澤大學所編(大修館書店印行)的《禪學大辭典》中,也收有不少《嘉興藏》續編部份所含史料的條目。這些條目往往是其他辭典所未曾收錄的。《禪學大辭典》所以能夠含有這些獨特的史料,就是因為主編單位----駒澤大學圖書館擁有一套《嘉興藏》的緣故。



除此之外,目前學術界人士真能運用《嘉興藏》續編來研究明清佛教史或其他歷史問題的,並不多見。這種現象可以說是史學界之一項令人惋惜的缺憾。



明清佛教的研究,迄止為止,待發之覆仍然甚多。前此學術界的研究者,常苦於資實零散,史料不盡具足。但是現在由於《嘉興藏》要典的兩次發行(《中華大藏經》第二輯與新文豐版),學術界要取得這些著述已經相當容易。因此,一個研究新局面的形成,應該是可以預期的。研究者如果能以《嘉興藏》為主,輔以《卍續藏》等藏經中的相關著述,則史料的掌握基本上能夠周全,要廓清明清佛教的史實,應該不算困難。筆者很希望史學界能夠對這一趨勢稍加措意。



其次,從《嘉興藏》之不易為明清佛教研究界所知,使人聯想到學術界實有開闢「佛教史料學」一科的必要。大藏經原本就是龐大佛教著述的匯集,更何況各部藏經往往各具特色,除了印度撰述等基本典籍各藏所收大抵相同之外,每一部大藏經的內容,常有異於其他藏經所收的獨家佛典。因此,如果將這些佛典視為史料,則如何認識、如何分類、如何應用這些史料等問題,便成為一門「佛教史料學」的基本內涵。沒有通過「佛教史料學」的基本訓練,要想駕御為數達數千部之鉅的佛典群,是相當困難的。要想使佛教研究的發展早日提昇水準,則「佛教史料學」的開闢,應該也是當務之急。 
========================================




(註  1) 參見《密藏開禪師遺稿》卷末、〈密藏禪師遺稿復跋〉一文,清‧解印撰。收在《大藏經補編》第十四冊,四二○頁。1986年,台北,華宇版。




(註  2) 有關嘉興藏遷回徑山以後的雕造情形,參見龍池清《明代刻藏考》。東方學報(東京)第八冊,十八頁。1983年,台北,宗青影印版。



(註  3) 該文的大陸版,筆者曾在數年前讀過。可惜忘掉作者姓名。目前筆者手頭持有的這篇文章,是1986年台灣《獅子吼》月刊(廿五卷四期)所轉載的,未著撰人。作者欄僅標「書摘」二字。在該文的第二節﹔「徑山藏的卷帙和版式」中,即謂《昭和法寶總目錄》未收《嘉興藏》目錄。



(註  4) 紫柏﹕〈刻藏緣起〉,《紫柏尊者全集》卷十三,《卍續藏》第一二六冊、八五四頁。1977年、台北、新文豐版。



(註  5) 同前註。



(註  6) 馮夢禎﹕〈刻大藏緣起〉,徑山志(一),四三六頁。1980,台北,丹青版。



(註  7) 同前註。



(註  8) 見密藏〈募刻大藏文〉,《密藏開禪師遺稿》卷上。收在《大藏經補編》第十四冊,三六二頁,1986年,台北,華宇版。



(註  9) 同前註。



(註 10) 〈密藏禪師定制校訛書法〉,收在《密藏開禪師遺稿》卷首。見《大藏經補編》第十四冊,三六○頁。1986年,台北,華宇版。



(註 11) 此處據陳垣﹕《明季滇黔佛教考》九四~九五頁。 1983年,台北,彌勒影印版。



(註 12) 依《昭和法寶總目錄》卷二所載的〈藏版經直畫一目錄〉,續編部份僅錄「續藏」及「又續藏」兩部份的書目。但是台北中央圖書館所的《嘉興藏》書目,則另有「未入藏」部份。參見蔡運辰〈嘉興大藏經及續藏、又續藏目錄考釋〉一文。收在《二十五種藏經目錄對照考釋》第五○九頁。1983年,台北,新文豐版。



(註 13) 參見小川貫囗《大藏經的成立與變遷》中譯本。《世界佛學名著譯叢》第(註25)冊,一一五頁。1984年台北華宇版。



(註  14) 此一數量,是依據蔡運辰﹕《二十五種藏經目錄對照考釋》一書的第二目錄所計算出來的。該書為 1983年台北新文豐公司所印行。



(註 15) 參見前註。此外並參考《中華大藏經首編》第二輯校訂目錄。1968年,台北,修訂中華大藏經會印行。



(註 16) 參見陳垣﹕〈湯若望與木陳忞〉與〈語錄與順治宮廷〉二文。《現代佛學大系》第(53)冊,五八一與六一三頁。1984年,台北,彌勒版。



(註 17) 參見蔡運辰﹕《印藏及修藏類》(〈如是庵學佛賸語〉一),1983年台北新文豐版。

1 則留言:

萧苏晏 提到...

法鼓山好像有個專案是關於《嘉興藏》的刊刻牌記的整理。法鼓佛教學院畢業的法幢法師(現在北京大學攻讀博士)專注於此項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