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5日 星期六

書房夜話 247:幫佛教加一塊「錫」

明朝初年,金華戴元禮乃名醫,嘗被召至南京,見一醫家迎求盈戶,酬應不間。元禮意必深於術者,注目焉;(觀其)按方發劑,皆無他異,退而怪之,日往觀焉。偶一人求藥者既去,追而告之曰:「臨煎時下錫一塊。」麾之去。元禮始大異之,念無以錫入煎劑法,特叩之。答曰:「是古方爾。」元禮求得其書,乃「餳」字耳。元禮急為正之。嗚呼!不辨「餳」「錫」而醫者,世胡可以弗謹哉!
「錫」是低溫熔解的重金屬,在中藥裡加一塊錫,可能會重金屬中毒,「餳ㄒㄧㄥˊ」,又讀作「ㄊㄤˊ」,也就是「麥芽糖」,在漢代,字典中還沒有糖字。漢人最早的糖主要有飴餳和蜂蜜。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就介紹了餳的製法。明代宋應星在《天工開物》的「甘嗜」也詳細記錄了當時的製飴方法。大概來說,煮得時間較短為「飴」(帖主小時候還吃過「新港飴」),煮得久一點就是「麥芽糖」。(用大麥芽煎成的餳,色褐黃像琥珀色。但經過不斷挽打,就成白色,義烏人到現在仍稱之為「白餳」(音唐),而蔗糖稱為「糖霜」。上文「煮白餳法」完成於「向冷,然後出之」,沒有提到挽打加工法。但《名醫別錄》「飴糖」陶弘景註:「其凝強及牽白者不入藥」,所稱「牽白者」正是牽打成白色的硬飴,《要術》沒有提到,大概當時《要術》地區還沒有這樣做。)
明朝李時珍《本草綱目》卷46,列有「蝸驘(螺)」,也就是「螺螄」,就是廟會裡常見到的「燒酒螺」之類的東西,(稱播報員講話出差錯為「吃螺絲」,應該是「吃螺螄」,代表嘴中含了東西,說話不清),這樣藥物的功效為,「主治燭館、明目」,李時珍說「『燭館』二字,疑訛誤」,代表李時珍是抄自別的《本草》類的書,卻不明白「燭館」是什麼意思。
這時候佛教文獻就發生作用了:
《一切經音義》卷43:「許慎註《淮南子》:『濁睆,目內白翳病也。』」(CBETA, T54, no. 2128, p. 593, a12)
所以,《本草綱目》有蝸驘(螺),也就是「螺螄」,主治「燭館」是錯別字,正確是「濁睆」,「睆」意為「明」,指眼球,「濁睆」為「眼球混濁」,也就是「白內障」。
熟讀訓詁,雖然還是會吃到塑化劑,可是,可以避免吃到錫和螺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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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勃勒」似乎本名為「阿勒勃」,陳藏器《本草拾遺》的記載為:「阿勒勃,味苦,大寒,無毒,主心膈間熱風,心黃,骨蒸,寒熱,殺三蟲。生佛逝國,似皂莢,圓長,味甜好喫。一名婆羅門皂莢也。」
段成式的《酉陽雜俎》記載過「婆羅門皂莢」,稱其又名為「波斯皂莢」。
《維基百科》稱「阿勒勃」為梵文「āragvadha」的音譯。
「阿勒勃」此樹被誤稱作「阿勃勒」的原因,可能是出自唐朝陳藏器《本草拾遺》和明朝李時珍《本草綱目》,他們誤記作「阿勃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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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震集》第六冊,376頁,〈《古經解鉤沉》序〉: 「經之至者,道也。所以明道者,其詞也。所以成詞者,未有能外小學文字者也。由文字以通乎語言,由語言以通乎古聖賢之心志,譬之適堂壇之必循其階而不可以躐等。是故鑿空之弊有二:

其一緣詞生訓也,其一守訛傳謬也。緣詞生訓者,所釋之義非其本義;守訛傳謬者,所據之經並非其本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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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港飴

https://youtu.be/DlAB_gRwW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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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草拾遺》,唐朝陳藏器於西元739年撰。
《酉陽雜俎》,唐朝段成式約撰於西元840-860年。
《本草綱目》,明朝李時珍於西元1578年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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