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阿含1004經, 有牛而樂--1

在《雜阿含經》天子問(相當於巴利《相應部尼柯耶》〈有偈品〉) 的偈頌，比較容易被認為是對一般世俗生活的教導，而輕忽讀過的經文。讀者對經文中天子的關注，往往高過於「經義」的教導。閒話少說，讓我們讀經去！

《雜阿含1004經》：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時有天子容色絕妙，於後夜時來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身諸光明遍照祇樹給孤獨園。時彼天子而說偈言：「

母子更相喜，牛主樂其牛﹔眾生樂有餘，無樂無餘者。

」爾時世尊說偈答言：「

母子更相憂，牛主憂其牛﹔有餘眾生憂，無餘則無憂。

」時彼天子復說偈言：「

久見婆羅門，逮得般涅槃﹔一切怖已過，永超世恩愛。

」時彼天子聞佛所說，歡喜隨喜，稽首佛足，即沒不現。

有一位日本學者叫辛島靜志，他在日本拿到佛學碩士學位後，到英國劍橋大學跟歐美巴利佛學大師 Dr. Gethin 以佛學論文拿到博士學位，又到大陸跟當代佛學大師季羨林(德國佛學博士)作博士後研究，可以說是季羨林教授的關門弟子。
辛島靜志的專攻是《法華經》與佛教語言。
他說研讀佛經的第一步，是承認我們讀不懂佛經，然後逐步去學習。(這是他給佛學碩士與佛學博士的研究生的建議，不是給一般偉大的自認讀得懂佛經的初學者的建議)。
如果讀不懂佛經，接近善知識聽經發問是另一個辦法， 另外試試從慧炬出版社的＜佛陀的啟示＞、＜原始佛典選譯＞、＜人類的宗教--佛學篇＞、圓明出版社的＜彌蘭陀王問經＞(巴宙博士翻譯)等書讀起。

我們試試讀對應的《別譯雜阿含經》，看是否能夠讀懂：
《別譯雜阿含142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時有一天，光色倍常，於其夜中來詣佛所，威光顯赫照于祇洹，赫然大明，卻坐一面而說偈言：「

若人有子孫，則便生歡喜﹔財寶及六畜，有則皆歡喜﹔若人受身時，亦復生歡喜﹔若見無身者，則無歡悅心。

」爾時世尊以偈答言：「

若人有子孫，則能生憂惱﹔財寶及六畜，斯是苦惱本﹔　若復受身者，則為憂惱患﹔若不受身者，則名寂滅樂。

」天復說偈讚言：「

往昔已曾見，婆羅門涅槃﹔嫌怖久棄捨，能度世間愛。

」爾時此天聞佛所說，歡喜而去。

讀到此處，可以知道《雜阿含1004經》的「母子更相喜」為《別譯雜阿含142經》的「若人有子孫，則便生歡喜」，是一般世間的「有子萬事足」﹔《別譯雜阿含142經》的「若人有子孫，則便生歡喜﹔財寶及六畜，有則皆歡喜」是擴大解釋的說法，原文應該如《雜阿含1004經》的「牛主樂其牛」，當然，《別譯雜阿含142經》的解釋也是合情合理。第三、四句又讀不懂了，讓我們參考巴利文獻怎麼說？

此經漢譯共有《雜阿含1004經》與《別譯雜阿含142經》，在巴利文尼柯耶為《相應部S1.2.2經nandati喜樂與S4.1.8經》，小部經集蛇品33、34頌。

(相應部尼柯耶S1.2.2 Nandati, Bhikkhu Bodhi 英譯)

At Savatthi. Standing to one side, that devata recited this verse in the presence of the Blessed One:

在舍衛城。天子在世尊前立於一側，唱誦此偈：

”One who has sons delights in sons,

One with cattle delights in cattle.

Acquisitions truly are a man’s delight,

Without acquisitions one does not delight.” ［註一］

有子孫的人因子孫而喜樂，

有牛的人因牛而喜樂﹔

擁有的確是一個人的喜樂，

不能擁有，一個人就無法喜樂。

［The Blessed One:]　世尊回答：

”One who has sons sorrows over sons,

One with cattle sorrows over cattle.

Acquisitions truly are a man’s sorrows,

Without acquisitions one does not sorrow.”［註二］

有子孫的人因子孫而憂惱，

有牛的人因牛而憂惱﹔

取著的確是一個人的憂惱，

沒有取著，一個人就不會憂惱。［註三］

［註一］菩提比丘註：擁有Acquisition巴利文為 Upadhi (Upa+dhā，陽性名詞，依靠、依賴、基礎)，K. R. Norman認為此字有雙關語的意思：一是個人擁有的(所愛的)財產和所有物﹔一是因根源於『渴愛』的『取』﹔此字與十二緣起的『取 upādāna』意思相近。菩提比丘引『覺音論師註』：［upadhi：kāmūpadhi 欲取，對五欲與物欲的取著。khandhmūpadhi蘊取，對五蘊的取著。kilesūpadhi煩惱取、漏取﹔為苦、惱的根源。abhisankhārūpadhi 造作取、業取，對行、業的取著，是輪迴的根本。(案：漢譯四取為：欲取、我取、見取、戒禁取，後兩項不同。)］

［註二］菩提比丘引『覺音論師註』：『沒有取著的人』意指『阿羅漢』。

［註三］此經非常意外地在『S1.2.1』、『S4.1.8』、『經集蛇品33、34兩頌』三者巴利文詩偈的字句完全相同。

天子：　Nandati putte hi puttimā,

gomā gohi tatheva nandati;

upadhī hi narassa nandanā

na hi so nandati yo nirūpadhī.

世尊：　Socati putte hi puttimā,

gomā gohi tatheva socati;

upadhī hi narassa socanā

na hi so socati yo nirūpadhī.

Nandati (第三人稱單數動詞，喜樂)，putte (從格，putta兒子、子女) hi (副詞，確實)，puttimā(有子女的人)，gomā (有牛的人，曾經有一婆羅門以此稱世尊)，gohi (因為牛，具格)，tatheva (同樣地，副詞)

確實，有子女的人因子女而喜樂，

同樣地，有牛的人因牛而喜樂，

narassa (人的，屬格，nara人)，nadanā (喜樂歡樂，複數名詞)，na (不，副詞)，so (主格，他，單數代名詞)，yo (這樣的人，關係代名詞 whoever)， nirūpadhī (名詞，沒有upadhi，未擁有).

確實，人的喜樂是擁有，

未擁有的人沒有喜樂。

Socati putte hi puttimā,

gomā gohi tatheva socati;

upadhi hi narassa socanā

na hi so socati yo nirūpadhī.

socati (第三人稱單數動詞，憂愁煩惱)，socana (憂惱，名詞)

確實，有子女的人因子女而憂惱，

同樣地，有牛的人因牛而憂惱，

確實，人的憂惱是取著(擁有)，

不取著的人沒有憂惱。

K. R. Norman 的英譯：

　One with sons rejoices because of (his) sons,

Similarly the cattle-owner rejoices because of (his) cows.

For acquisitions are joy for a man,

Whoever is without acquisitions does not rejoice.

One with sons grieves because of (his) sons,

Similarly the cattle-owner grieves because of (his) cows.

For acquisitions are grief for a man,

Whoever is without acquisitions does not grie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