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小孩已經很難理解「打油詩」為什麼叫「打油詩」,而不叫「揩油詩」、「加油詩」、「噴油詩」、「撒味精詩」、「漢堡詩」、「Pizza 詩」?因為他們沒有「打油」的經驗。
小時候,家裡經常要我到巷口打油,打什麼油?花生油、麻油、茶油,尤其是嫂子們輪流做月子,(我有十七個姪兒、姪女),經常要去打麻油,母親煮麻油雞給嫂子作月子(作月內 tso2-gueh-lai7,很清楚,嫂子從來不說她在「坐 tse7」月子)。從前買油,不是到店裡(那時候還沒有「小七」,只有「紺ㄚ店」,「紺ㄚ kam2-ah」是指裝貨品的一個一個小容器,通常是透明的玻璃製品,瓶口用的是軟木塞的蓋子)拿一瓶油就了事,通常拿鍋子或空玻璃瓶去「油行」打油(tah-iu5)。
店家問明了你要打那一種油,打多少錢,他就拿一根打油器,形狀像「倒過來」的小寫 y,長的那一劃是筆直的筒子,斜伸出去的分叉只有直筒的三分之一長,直筒之內有一根像給腳踏車打氣的唧筒(打氣用的也是「打」字),他拉著唧筒的把手,拉動三四下,咭哩咕嚕,就把油從短筒那邊拉進到他的容器,給你看明容量沒錯之後,倒入你自己的容器,付了錢,就走人。有時,店家忙不過來,也會要你自己打,會沾得滿手是油,不容易清理。
查了一下「打」的字義:
《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
1. 擊、敲擊。如:「打鐵趁熱」。唐˙杜甫˙十二月一日詩三首之二:「打鼓發船何郡郎,新亭舉目風景切。」
2. 攻擊、戰鬥。如:「打鬥」、「打架」、「打仗」。
3. 消除、除去。如:「打蟲」、「打胎」。
4. 發出、放出。如:「打雷」、「打電報」、「打信號」、「打電話」。
5. 注入、刺入。如:「打針」、「給車胎打氣」。
6. 做、訂製。如:「打造」、「打手飾」、「打毛衣」。紅樓夢˙第三十五回:「共有三四十樣,打的十分精巧。」
7. 舉、持。如:「打傘」、「打燈籠」。三國演義˙第一回:「忽見一彪軍馬,盡打紅旗,當頭來到,截住去路。」
8. 取、收。如:「打柴」、「打水」、「打魚」、「打野食」。
9. 購買。如:「打油」、「打酒」、「打年貨」。
10. 轉動、撥動。如:「打舵」、「打算盤」、「打方向盤」。
11. 鑿開、揭開。如:「打井」、「打洞」、「打開鍋蓋」。
12. 破開、摔開。如:「打蛋」、「不小心把碗打了!」
13. 印上、畫上。如:「打字」、「打樣」、「打郵戳」、「打粉底」。水滸傳˙第八回:「林當下看人寫了,借過筆來,去年月下押個花字,打個手模。」
14. 塗抹。如:「打臘」、「打亮光漆」。
15. 立、定出、計算。如:「打主意」、「打草稿」、「打基礎」、「精打細算」。
16. 使用、採用。如:「打比喻」、「打誑語」、「打官腔」。
17. 擔任、從事。如:「打工」、「打雜」、「打游擊戰」。
18. 表人體所產生的動作,意義常因動作而異。如:「打滾」、「打寒噤」、「打呵欠」、「打瞌睡」、「打手勢」。
19. 與人交往、寒暄。如:「打交道」、「打招呼」、「打照面」。
雖然,「打氣」列在第五,「打油」列在第九,我還是認為「打」在這裡是指「用器具抽出」,「打油」是用「唧筒」抽出油讓油流入容器,「打氣」是用「唧筒」抽出空氣再注入容器中。
「打油詩」呢?是形容人家不用醞釀思索,像打油一樣,拉動「唧筒」的把手,兩三下,咭哩咕嚕,就吐出一首詩,滑而油膩,好不簡單容易。試看幾首歷史上有名的「打油詩」:《拊掌錄》:宋朝哲宗時,有宗室子弟喜歡作詩,他的詩如:
日暖看三織,風高鬥兩廂。
蛙翻白出闊,蚓死紫之長。
潑聽琵梧鳳,饅拋接建章。
歸來屋裡坐,打殺又何妨。
意思是:「陽光暖和,有三隻蜘蛛在屋簷下織網,風勢頗急,有兩隻麻雀在兩廂廊中爭鬥,看見有一隻死青蛙晾在路邊,肚皮翻天似粗闊的白色『出』字,還看見一條死蚯蚓就像一個紫色長長的『之』字。這時,我正在吃潑飯,聽見鄰居有人用琵琶彈奏《鳳棲梧》這首曲子,還未吃完饅頭,又聽見看門的報告說建安章秀才登門來訪。見客對答回來,在屋裡坐下,看見牆上掛著鍾馗抓鬼的畫,我覺得畫得痛快,所以就說打死了又何妨。」
此時哲宗皇帝正在灸灼「艾條」,聽了小太監念了上邊這首詩,笑得前俯後仰,便不再用針灸了。
其他打油詩,例如:「
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
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
樓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有一秀才,他在地的縣官姓蘇,自號「西坡居士」,到處題詩(也是打油詩),秀才就寫了一首「十七字詩」呈給縣太爺:「
古人蘇東坡,
今人蘇西坡;
兩坡相比較,
差多。」
縣官看了勃然大怒,差衙役把秀才抓到堂下,以公然侮辱總統罪名,打了屁股三十大板。問他:「你還有詩麼?」秀才要人拿紙筆給他,咭哩咕嚕,又是一首詩:「
作詩十七字,
屁股杖三十,
若上萬言書,
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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