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2日 星期四

蘇東坡 《念奴嬌,赤壁懷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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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蘇東坡的填詞不諧音律,這是被稱為「蘇門四學士」之一的晁補之都如此說(另外三位為黃庭堅、秦觀、張耒),宋人幾乎異口同聲,沒有反對意見,只是有些人婉轉地稱蘇東坡為「逸懷浩氣,為曲調所拘束不住」。這樣仍然是歪著脖子吹喇叭,還是「不協音律」。

宋、俞文豹《吹劍續錄》:「東坡在玉堂,有幕士善謳,因問:『我詞比柳詞何如?』對曰:『柳郎中詞,只合十七八女孩兒執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執鐵板,唱大江東去。』公為之絕倒。」

宋、晁補之《評本朝樂章》:「東坡詞,人謂多不協音律。然居士詞橫放傑出,自是曲子中縛不住者。」 (此則亦為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六,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三十三,所引用)

宋、李清照《詞論》:「至晏元獻、歐陽永叔、蘇子瞻,學際天人,作為小歌詞,直如酌蠡水於大海,然皆句讀不茸之詩爾。又往往不協音律,何耶?蓋詩文分平側,而歌詞分五音,又分五聲,又分六律,又分清濁輕重。且如近世所謂《聲聲慢》、《雨中花》、《喜遷鶯》,既押平聲韻,又押入聲韻;《玉樓春》本押平聲韻,有押去聲,又押入聲。本押仄聲韻,如押上聲則協;如押入聲,則不可歌矣。」

《蘇軾文集》卷五十三〈與鮮于子駿書〉:「近卻頗作小詞,雖無柳七郎風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數日前,獵於郊外,所獲頗多。作得一闋,令東州壯士抵掌頓足而歌之,吹笛擊鼓以為節,頗壯觀也。寫呈取笑。」

以下引自部落格《竹板凳的漁瘟》

http://hansioux.pixnet.net/blog/post/25307701

補充:

蘇東坡和李白一樣寫詩詞的時候韻和平仄有時會對不齊。說好聽是「到了另一個層次」,說難聽就是很隨便。以《念奴嬌》來說,常押入聲韻,這首詞也不例外,不過該押韻的「壁、傑、滅、月」四個字來說,不只北京話不全押韻,連 hô-ló 話都沒押到韻。最大問題就出在「壁」這個字上,偏偏赤壁是文章主題,也只能給蘇東坡「隨便」了。

最後的「月」字在 hô-ló 裡不論是文讀的 gua̍t 或是白讀的 ge̍h/gue̍h 都沒完全押到「傑、滅」的 ia̍h 韻。我覺得 gua̍t 可能是差最遠的,因此最後又把月的標音改成 ge̍h 了。相較下廣東話在月字上出現和 hô-ló 一樣押不上的情況。反觀較近宋韻的客家話,「壁、傑、滅、月」四個字讀作 biag kied mied ngied ,除了壁還是給蘇東坡「隨便」外,後面三個字都算有押到。

http://hokkienese.com/?p=611

Tāi-kang tong khù, lōng tô-chīn, chhian-kó· hong-liû jîn-but.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Kó·-lúi se-pian, jîn tō sī, sam-kok Chiu Lông Chhek-pek.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Loān-se̍k chhoan khong, keng-tô phek gān, koán-khí chhian tui soat.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Kang-san jû hōa, it-sî to-siáu hô-kiat.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Iâu-sióng Kong-kín tong-liân, Siáu Kiâu chho· kà- -liáu, hiông-chu eng-hoat, ú-siàn koan-kin.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雄姿英發,羽扇綸巾。

Tâm-chhiàu-kan, chhiông-ló· hoe-hui ian-biat.
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Kò·-kok sîn-iû, to-chêng eng chhiàu ngó·, chó seng hoa-hoat.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髪。

Jîn-seng jû bōng, it chun hoân lōe kang-goat.
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問題出在何處?

根據清‧王奕清等編定的欽定詞譜》

蘇軾
憑空眺遠。見長空萬里。雲無留跡。桂魄飛來光射處。冷浸一天秋碧。
⊙○◎● ●⊙○◎● ◎⊙○ ◎●◎○○●● ◎●◎○○
玉宇瓊樓。乘鸞來去。人在清涼國。江山如畫。望中煙樹歷歷。
◎●○○ ⊙○⊙● ⊙●○○ ⊙○○● ●○○●◎
我醉拍手狂歌。舉杯邀月。對影成三客。起舞徘徊風露下。今夕不知何夕。
◎●◎●○○ ◎○⊙● ◎◎○○ ◎●⊙○○●● ⊙●◎○○
便欲乘風。翻然歸去。何用騎鵬翼。水晶宮裏。一聲吹斷橫笛。
◎●○○ ⊙○⊙● ⊙●○○ ◎○○● ◎○○●○

○平聲 ●仄聲◎本仄可平⊙本平可仄平韻仄韻

此調仄韻詞,以此詞為正體,若蘇詞別首〔大江東去〕詞、姜夔〔五湖舊約〕詞,句讀參差;姜夔〔鬧紅一舸〕詞、張炎〔行行且止〕詞,多押一韻;張炎〔長流萬里〕詞,多押兩韻;及張輯、趙長卿詞之添字,皆變體也。此詞前段第二句五字,後段第二句四字,第八句五字,前後段第四句皆七字,宋、元人多如此填。

蘇軾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 ●○● ○●○○○●●○○     ○●● ○●○○●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   ○○●●   ●○ ○○○● ●○○●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處、檣艣灰飛煙滅。●○●●○○●●   ○○○●●○○  ○●●   ○●○○○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間如寄。一樽還酹江月。
●●○○ ○○●●● ●○○●   ○○○● ●○○●○

○平聲 ●仄聲◎本仄可平⊙本平可仄平韻仄韻

此詞前段第二句三字,第三句六字,後段第二句五字,第三句四字,前後段第四句俱四字,第五句俱九字,與前詞異。宋、元人如此填者甚少,故以前詞作譜。《容齋隨筆》載此詞云:
大江東去,浪聲沈、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孫吳赤壁。

亂石崩雲,驚濤掠岸,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處、檣艣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是、笑我生華髮。

人間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詞綜》云,他本是〔浪聲沈〕作〔浪淘盡〕,與調未協;〔孫吳〕作〔周郎〕,犯下〔公瑾〕;〔崩雲〕作〔穿空〕,〔掠岸〕作〔拍岸〕,又〔多情應是、笑我生華髮〕作〔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益非;而〔小喬初嫁〕宜絕句,以〔了〕字屬下句乃合。按,《容齋》洪邁,南渡詞家,去蘇軾不遠,又本黃魯直手書,必非偽託。《詞綜》所論,最為諦當,但此詞傳誦已久,採之以備一體。

由此可見,蘇東坡不是不熟悉音律,只是不受曲調的拘束而已,他本人仍然填得出標準版的詞。

從這裡引出了韻腳的問題,表面上「物、壁、雪、傑」並不押韻,「發、滅、髮、月」也不押韻。

依《說文》而言,物為「勿聲」,顧炎武《音學五書、唐韻正》為「文弗切」,是入聲字。

《說文》壁為「辟聲」,顧炎武《音學五書、唐韻正》辟為「必益切」,是入聲字。「壁」字可是與「物」字無法押韻的。

《說文》傑為「桀聲」,雪為「彗聲」,顧炎武《音學五書、唐韻正》傑為「渠列切」,雪為「相絕切」,是入聲字。是入聲字。

「壁」字與「傑、雪」字也無法押韻的。

在下半闋「發、滅、髮、月」而言,《說文》發、髮同音,顧炎武《音學五書、唐韻正》為「方伐切」,《說文》月為「屰聲」,顧炎武《音學五書、唐韻正》「發、髮、月」同屬「(十)月部」,此三字是同韻的。滅字屬「(十七)薛」不與前三字押韻。整體而言,韻腳押得相當不理想。

依台語讀音而言,我們先看「雪」字,此字有兩音,(seh) 與(soat)兩個讀音,「傑」字只有 kiat 的讀音,拿「傑」與「雪」押韻是有一些勉強的。「壁」有 pek 與 piah 的讀音,這三個字最好的協韻方式是「壁 pek、雪 seh、傑 kiat」顯然「傑」字押得勉強,至於「物」字,不管是讀 but 或 mih ,都是不符韻腳,難怪我們李大小姐(李清照)話會說得酸酸的,帶了一點點鼻音:你根本不懂樂理,也不會押韻嘛…,近代有一位民歌手,他的歌最後的詞是「鴿子」,把「子」這個字唱了兩拍,你說憋不憋忸?

下半闋也有一些問題:我們先看「月」字,此字有兩音,(geh) 與(goat)兩個讀音,「滅」字只有 piat 的讀音,拿「月」與「滅」押韻是有一些勉強的。「發」字與「髮」字只有 hoat 的讀音,和上述的《唐韻正》一樣,「發、髮、月」三個字押韻,「滅」字就落了韻。我也不知道要怎樣向我們李大小姐解釋才好,誰叫他是蘇東坡呢?我們也沒辦法阻止他呀?!

李清照《念奴嬌》

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重門須閉。

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

險韻詩成,扶頭酒醒,別是閒滋味。

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

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面,玉闌干慵倚。

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遊春意!

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

好吧,讓我們看看我們李大小姐是怎麼唱的,與蘇東坡《念奴嬌,赤壁懷古》押「入聲韻」不同,我們李大小姐押的是「去聲韻」(只有「起」字是「上聲韻」)。「閉、氣、味、寄、倚、起、意、未」,可沒有一字跑出韻腳外,蘇大鬍子你懂了嗎?

Yifertw 這可就說了:「李大小姐,你這《念奴嬌》一副『長夜漫漫何時旦,春愁黯黯獨成眠』的詞性,寵柳嬌花、剪紅刻玉,又是宿酒初醒,又是閒愁難寄,不是蘇大鬍子的高情逸志、豪邁粗曠所能捏小嗓唱得出來的!」

深入閱讀,請參考鷹農部落格

http://blog.udn.com/landscapeecology/2419250

染坊老師提問:「人生如夢→人間如寄→人間如夢??(是錯字嗎??) 」

樓主答曰:『

這是版本的差異,
這首詞據說故宮留有黃庭堅手書的版本,應該以此為準。
記得在中國西湖蘇東坡紀念館有展示蘇東坡的親筆書寫,
(中國展覽方面有時候審訂不精,不一定當得了真),
<詞綜>所評,提到「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與「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詞意重複。
其實詞與詩不同,並不以此為忌諱,
試看李清照《念奴嬌》重複的字也不只一處(「人」字兩處,「日」字三處)又如王安石「溪水清漣樹老蒼,行穿溪樹踏春陽;溪深樹密無人處,唯有幽花渡水香。」也以廻環為奇,而不以重複為忤),如果將「周郎」改為「孫吳」,倒覺得辭意變弱了。』

請參考後續的發展:看來蘇東坡是遵循古韻,

而不是不通音韻…

http://yifertw.blogspot.com/2009/10/blog-post_0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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