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7日 星期一

法友飛鴻 547:佛教中國化

2025/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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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中國化應該分兩個面向來討論:
1. 民國建立以前,佛教中國化了嗎?
2. 民國建立以後,中國的宗教界和學術界做了哪些「中國化」的努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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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論之前,我先引述范慕尤《預流之學--佛教文獻對勘研究》的內容,書中第五頁標題為〈佛典翻譯中國化的研究〉。范慕尤提及的「翻譯中國化」主要有兩點:一、刪去佛典的不妥內容而缺譯。二、以「格義」翻譯或詮釋佛典。
我不認為「刪去佛典的部分內容而缺譯」,是「中國化」。
例如,宋真宗天禧元年(西元1017年)就曾下令不許某些新譯經典入藏(歷代皇帝均將入藏與否的判定,歸皇帝掌握)
《佛祖統紀》卷44:「天禧元年(西元1017年)四月,(宋真宗)詔曰:『金仙垂教實利含生,貝葉謄文當資傳譯。苟師承之或異,必邪正以相參;既失精詳,寖成訛謬。而況葷血之祀甚瀆於真乘,厭詛之辭尤乖於妙理;其新譯《頻那夜迦經》四卷不許入藏。自今後,似此經文不得翻譯。」(CBETA, T49, no. 2035, p. 405, c26-p. 406, a2)。
至於以「格義」翻譯佛經,或將「地獄 niraya(巴利), niraka(梵語)」翻譯成「太山」,也是翻譯範疇常見的「歸化 domestic」策略,即使今日當代的翻譯,對於本土所無的詞彙也不異「歸化 domestic」與「異化 foreign」兩種選擇。
因此,所謂的「佛典翻譯中國化」的措辭,應該是有待進一步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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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第一個議題:【民國建立以前,佛教中國化了嗎?】
這又可以分兩項來看。首先,民國建立以前,其實未出現「中國」一詞,各朝代也未以「中國」自稱,【佛教中國化了嗎?】此一問題顯得有點進退失據。其次,今日「中國佛教」其實包含漢、藏、蒙、滿、雲南的佛教,歷史上,除了漢地佛教,還有遼、西夏、金、吐蕃及西域諸國,混為「中國佛教」一爐而談,不是名不正,就是糾纏不清。
我們改談「漢地佛教」是否「漢化」?
這可分幾個層次來觀察?
1. 「漢地佛教」是否建立漢地獨有的經典或思想體系?
2. 「漢地佛教」是否改變了佛教的僧伽架構?
3. 「漢地佛教」是否建立了獨自的「解脫系統」或「修證理論」?
4. 「漢地佛教」是否採納了儒、道的儀軌或思想?
5. 「漢地佛教」是否形成漢地獨有的宗教儀軌、建築與藝術?

很顯然地,漢地建立了漢化的塔寺、雕塑、美術與僧伽的服裝,漢地也做了一些改變,例如:「放棄了不執持金錢戒」、「『將寺院不舉火而僧眾托缽乞食』改為『典座、大寮的在寺烹煮』」等等屬於第五項範圍,可以算是「漢化」。除此之外,我個人認為唐朝中期以後的「禪宗」與「三階教」可以算是「漢化佛教」(幾年前,我還見過一些「佛教偏激之士」主張「禪宗」算是「附佛外道」,不能算是「漢化佛教」),此外,其他教派很難算得上是另外四項所列舉的「漢化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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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民國建立以後,中國的宗教界和學術界做了哪些「中國化」的努力呢?】
這不是我的關注範圍,我就保持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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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悟石 (2025/6/27)
老師您好~
1) 關於民國建立前的「佛教中國化」的問題,如果我們認為「有個佛教傳入中國,並且受到中國文化影響而有所改變」,那這樣很明顯就可以界定「佛教中國化」的歷史現象存在。
然而這是建立在「有個佛教傳入中國」的前提上——換言之,如果該前提不成立,佛教中國化的敘事就無法成立。這就是Robert H. Sharf二十年前的主張——雖然我覺得他現在應該不會那樣主張了。然而,這個問題還是值得進一步思考:什麼是佛教?因為,如果我們無法確定傳入中國的「佛教」的樣貌,以及傳入中國的到底是不是「佛教」(換言之,什麼才是「佛教」),那其實「佛教中國化」的問題始終很難討論。
反過來,「中國文化」也有同樣的問題——什麼是「中國文化」?
2) 其實我多少已經不太想要直接處理「佛教中國化」這個現象本身是否存在與內容為何的問題,因為我覺得我很難釐清前面提到的問題。所以我現在是比較後設地去處理,使用「佛教中國化」這個架構去理解或解釋「某個我們稱之為『佛教』的宗教在中國的本土化過程」,背後有哪些預設,以及,會帶來什麼尚未被注意到的後果。
我才會視「佛教中國化」是一個「雙面刃」,是因為,這乍看之下是一個同時認同中國文化與佛教的學者的解套——換言之,我覺得可以寫一篇論文討論,「佛教中國化」如何作為同時想認同佛教與中國文化的學者或知識份子的嘗試方案。然而,其實背後的殺著是會讓這些學者在是否要拋棄佛教核心的「印度身份」這點上犯難——不能丟,但又不能撿——丟了,則中國佛教的核心跟印度佛教無關,那中國佛教怎麼稱為「佛教」?撿了,則中國佛教的核心還是印度佛教,那到底哪裡中國了?魚與熊掌不可得兼,難以腳踏兩船。
最後,他們還是得進行認同的選擇:先是中國文化,還是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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