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阿含262經》卷10:「爾時,阿難語闡陀言:「我親從佛聞,教摩訶迦旃延言:『世人顛倒依於二邊,若有、若無,世人取諸境界,心便計著。迦旃延!若不受、不取、不住、不計於我,此苦生時生、滅時滅。迦旃延!於此不疑、不惑、不由於他而能自知,是名正見,如來所說。所以者何?迦旃延!如實正觀世間集者,則不生世間無見,如實正觀世間滅,則不生世間有見。迦旃延!如來離於二邊,說於中道,所謂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謂緣無明有行,乃至生、老、病、死、憂、悲、惱、苦集;所謂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謂無明滅則行滅,乃至生、老、病、死、憂、悲、惱、苦滅。』」」(CBETA, T02, no. 99, p. 66, c25-p. 67, a8)。
今天是星期三,版主前往參加雜阿含讀書會的聚會。小友淑敏詢問:「《雜阿含262經》提到『若不受、不取、不住、不計於我』。相關的《雜阿含301經》:『若無此取者,心境繫著使不取、不住、不計我』,卻未出現『不受』,這是經文如此?還是翻譯出了差錯?」
淑敏立定決心「願解如來真實義」,在敬重法寶、敬重最初來漢地傳譯佛經的僧眾與居士的心意之下,要想字字都得到其義理,在她提問之下,有時我才發現我粗疏地讀漏了一些我也不懂的單字、詞彙,也是促使我草擬〈初期漢譯佛典疑難詞釋義〉一文的緣由。
《雜阿含301經》此段經文,對應經典是《相應部 12.15經》:Upayupādānābhinivesavinibandho khvāyaṃ, kaccāna, loko yebhuyyena. Tañcāyaṃ upayupādānaṃ cetaso adhiṭṭhānaṃ abhinivesānusayaṃ na upeti na upādiyati nādhiṭṭhāti– ‘attā me’ti.
困難的是「Upayupādānābhinivesavinibandho」這個「長字」要怎麼解釋。菩提比丘解釋道(CDB, p. 736, note 31):被三者「upaya 攀附抓取 engagement, upādāna 執著 clinging, bhinivesa 愛著 attachment」所「vinibandho 繫縛」,莊春江老師翻譯作「為攀住、執取、黏著所束縛」。這是說「『攀附、執著、愛著』『我、我所』的觀念而被繫縛」,也就是《雜阿含301經》的「繫著使不取、不住、不計我」。老實說,如果漢譯《雜阿含301經》的源頭文本的用字與巴利《相應部 12.15經》完全相同的話,翻譯作「不住」是不夠理想的。但是,有相當高的可能,此處《雜阿含301經》的源頭文本用字真的是「不住」,所以我們無法下定論。
回到《雜阿含262經》,對應經典是《相應部 22.90經》:「Upayupādānābhinivesavinibandho khvāyaṃ, kaccāna, loko yebhuyyena. Tañcāyaṃ upayupādānaṃ cetaso adhiṭṭhānaṃ abhinivesānusayaṃ na upeti na upādiyati nādhiṭṭhāti– ‘attā me’ti」,與上述的《相應部 12.15經》對應經文一字不差,因此,我認為:《雜阿含262經》提到「若『不受』、不取、不住、不計於我」,「不受」是不恰當的;如果此項猜測是正確的,有可能「不受」兩字是輾轉謄寫時誤加上去的。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我錯了而《雜阿含262經》的源頭文本的用字確實有「不受」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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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覆閱讀《雜阿含經》,最吸引我的一部是《雜阿含262經》,我剛開始問自己:「闡陀的問題是什麼?」
為什麼「闡陀已知『色無常,受、想、行、識無常,一切行無常,一切法無我,涅槃寂滅。』卻不喜聞:「『一切諸行空寂、不可得、愛盡、離欲、涅槃。』此中云何有我而言:『如是知、如是見,是名見法。』?」(CBETA, T02, no. 99, p. 66, b15-19)
阿難轉引的世尊回答迦旃延的會回答了闡陀的疑問嗎?
問的是什麼?答的又是什麼?為什麼說「答有針對問」?
如果你知道「闡陀的疑問」、也知道世尊的回答,為什麼「闡陀遠塵離垢,得法眼淨」,而你我卻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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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闡陀」這一譯詞有一點麻煩,依照巴利文獻,此一比丘名為「Channa」,意為「被覆蓋的」(版主猜測為「被(問題)遮蔽的」),所以這不是「歷史上這位比丘的『本名』」,而是一種「隨宜稱呼」,問題的另一面是,世尊出家前的車夫也叫「Channa 車匿」。這也是《長阿含2經》翻譯為「闡怒、闡弩」的比丘,在《律藏》裡呈現的是「頑劣」的相貌。
《長阿含2經》卷4:「佛告阿難:「我滅度後,若彼[*]闡怒不順威儀,不受教誡,汝等當共行[6]梵檀罰,勅諸比丘不得與語,亦勿往[*]返教授從事。」」(CBETA, T01, no. 1, p. 26, a19-21)
[*4-1]闡怒=闡弩【宋】【元】【明】【聖】*~Channa.。[6]梵檀罰=梵壇罪【宋】【元】【明】~Brahma-daṇḍa.。[*12-1]返=反【宋】*【元】*【明】*。
純粹從漢譯來看,「闡陀」比較像是「Chanda 」,有「詩韻、貪欲、優雅」等相差甚大的字義。
印順導師《性空學探源》,pp.56-58:
回覆刪除從緣起的因果生滅,認取其當體如幻如化 起滅無實,本來就是空寂,自性就是涅槃。
《詵陀迦旃延經》正是開示此義。
《雜阿含》第二六二經說得最明顯。
事情是這樣的:
佛陀入滅後,闡陀(即車匿)比丘還沒有證得聖果,他向諸大聖者去求教授,說道:
我已知色無常,受、想、行、識無常,一切行無常,一切法無我,涅槃寂滅。然我不喜聞 一切諸行空寂不可得,愛盡、離欲、涅槃。
他的癥結,在以為諸行是實有的(法有我無),涅槃之滅是另一實事。
他把有為與無為打脫為兩節,所以僅能承認有為法的無常無我,涅槃的寂滅;而聽說一切法空、涅槃寂滅,就不能愜意。
他懷著這樣的一個問題,到處求教授。
諸聖者的開示,把無常、無我、涅槃等照樣說一遍,他始終無法接受。
後來,找到阿難尊者,阿難便舉出《化迦旃延經》對他說道:
我親從佛聞,教摩訶迦旃延言:世人顛倒依於二邊:若有,若無;世人取諸境界,心便計著。
迦旃延!若不受、不取、不住、不計於我,此苦生時生、滅時滅。
迦旃延!於此不疑不惑,不由於他而能自知,是名正見、如來所說。
所以者何?迦旃延!
如實正觀世間集者,則不生世間無見斷;
如實正觀世間滅者,則不生世間有見常。
迦旃延!如來離於二邊,說於中道,所謂: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
闡陀比丘的誤解,必須使他了解諸行非實、涅槃非斷滅才行;這中道的緣起法,是最正確而應機的教授了。
試問:
為什麼如實正觀世間集 可離無見而不起有見呢?
正觀世間滅 可離有見而不墮於斷見呢?
因為中道的緣起法,說明了緣起之有,因果相生,是如幻無自性之生與有,所以可離無因無果的無見,卻不會執著實有。
緣起本性就是空寂的,緣散歸滅,只是還它一個本來如是的本性,不是先有一個真實的我、真實的法被毀滅了;見世間滅是本性如此的,這就可以離有見而不墮於斷滅了。
這是說:要遣除眾生怖畏諸行空寂,以涅槃為斷滅的執著,不僅在知其為無常生滅,知其為有法無我,必需要從生滅之法、無我之法,直接體見其如幻不實,深入一切空寂,而顯示涅槃本性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