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24日 星期二

胡適的日記--閱讀札記 4 《道藏》中的佛教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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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介紹〈藏在道教中的景教〉:

http://yifertw.blogspot.com/2010/12/blog-post_27.html

這是景教(天主教的一個曾是主流的支派),道教被人化妝窩藏在自己教內。

接下來本文要介紹的,是道教剽竊別人的經典裝扮成自己的教義,也就是拿西裝領帶紮作腰帶,宣稱這是漢人服裝的一環;或者說歐美人拿著麻繩當作領帶,作為時髦西服的象徵。這是缺乏常識與歷史知識所作出的愚蠢判斷。

道教宋朝以後分北宗、南宗、全真與祝由科。但是,回顧自漢末張魯以五斗米立教,釀成「黃巾賊」,長期以來,缺乏屬於自己「道統」的「文謅謅的」經典,一直處於民間信仰的地位,為了裝扮自己能具有系統的教義、救贖體系與修鍊方法,於是,往上攫取《莊子》書為《南華真經》,《老子》書為《道德經》再加上《易經》,又胡謅出一本《老子化胡經》。審查其建立本土宗教的努力途徑,以老莊思想為基礎,再結合清靜無為、鍊氣修丹的方向是正確的。而似懂非懂地剪裁佛教的教義、儒家的思想體系,不管將其歸化成自己的哲理,或重新創造故事將佛教詮釋為自己的門徒,因為智識不足,對佛教的教義與歷史道聽塗說,無法有系統地進行研究與了解,這類作法既無法增加自己的深度,也讓自己像個粉墨登場的小丑,打諢插科、漏洞百出,這個路線證明是失敗的,可惜,就像澳洲人一樣,不掩飾自己的祖先是被流放的罪犯,反而以此矜矜自喜,《道藏》也大言不慚地保留這些作偽的證據,作為本教的神聖經典的一部分。就如同近日辦學童營養午餐而被發現廚房有蟑螂老鼠的「金龍餐飲公司」一樣,這家公司的員工對電視記者回嗆:「那一家餐廳廚房沒有蟑螂老鼠的?」道教信奉的濟公、齊天大聖、三太子、豬八戒,完全是歷史白癡;話說回來,「那一個宗教不窩藏敵對宗派的教義的?」「那一個宗教不崇奉幾位令人詫異的奇怪神靈的?」就連佛教也不例外。

《胡適文集》第五集,126-142 頁,〈陶弘景的《真誥》考〉一文提到《道藏》裡頭,南北朝時梁武帝時後的陶弘景(西元 456-536 年),寫了一本《真誥》,共有七篇,為「〈運題象〉一」 、「〈甄命授〉二」、「〈協昌期〉三」 、「〈稽神樞〉四」 、「〈闡幽微〉五」 、「〈握真輔〉六」 、「〈翼真檢〉七」 ,這本書的原名是《真跡》,為道士「顧歡(字玄平)」所著,陶弘景改編,書上搜存天上「真人」降臨人間的告示。陶弘景在〈敘錄〉中說:

「《真誥》者真人口授之誥也,猶如佛經皆言佛說。而顧玄平謂為《真跡》,當言真人之手書跡也,亦可言真人之所行事跡也。」

胡適指出《真誥》第二篇〈甄命授〉有將近三十則是從佛教《四十二章經》剽竊出來的。雖然陳寅恪要傅孟真轉告胡適說,朱熹早就發現此點。胡適很堅定地認為他才是第一位正式的舉發者,他辯解說,朱熹只說了十來個字,而且連篇名也搞錯,語氣含混,他胡適可是寫上三四千字,列足證據,寫了完整的起訴狀,不像朱熹只是類似說了一句:「某某人跟某甲偷了東西。」光憑這句話,無法對任何人提出起訴。

《胡適文集》第五集,139 頁,〈陶弘景的《真誥》考〉一文的結論說:

「其實這部《道藏》本來就是完全賊贓,偷這二十短章又何足驚怪?我所以詳細敘述這二十章的竊案,只是要人看看那位當年『脫朝服掛神虎門』的第一流博學高士的行徑也不過是如此而已。」

胡適列舉的剽竊例子,例如:

南極夫人曰:人從愛生憂,憂生則有畏,無愛即無憂,無憂則無畏。昔有一人夜誦經甚悲,悲至意感,忽有懷歸之哀。太上真人忽作凡人,徑往問之:「子嚐彈琴耶?」答曰:「在家時嚐彈之。」真人曰:「弦緩何如?」答曰:「不鳴不悲。」又問:「弦急何如?」答曰:「聲絕而傷悲。」又問:「緩急得中如何?」答曰:「眾音和合,八音妙奏矣。」真人曰:「學道亦然,執心調適,亦如彈琴,道可得矣,愛欲之大者,莫大於色。其罪無外,其事無赦,賴其有一,若複有二,普天之民,莫能為道者也。夫學道者,行陰德莫大於施惠解救,誌莫大於守身奉道,其福甚大,其生甚固矣。」

《四十二章經》卷1:「有沙門夜誦經甚悲,意有悔疑,欲生思歸。佛呼沙門問之:『汝處于家將何修為?』對曰:『恒彈琴。』佛言:『絃緩何如?』曰:『不鳴矣。』『絃急何如?』曰:『聲絕矣。』『急緩得中何如?』『諸音普矣。』佛告沙門:『學道猶然,執心調適,道可得矣。』」(CBETA, T17, no. 784, p. 723, c13-17)。

太上問道人曰:「人命在幾日間。」或對曰:「在數日之間。」太上曰:「子未能為道。」或對曰:「人命在飯食之間。」太上曰:「子去矣,未謂為道。」或對曰:「在呼吸之間。」太上曰:「善哉!可謂為道者矣。

《四十二章經》卷1:「佛問諸沙門:『人命在幾間?』對曰:『在數日間。』佛言:『子未能為道。』復問一沙門:『人命在幾間?』對曰:『在飯食間。』佛言:『子未能為道。』復問一沙門:『人命在幾間?』對曰:『呼吸之間。』佛言:『善哉!子可謂為道者矣。』」(CBETA, T17, no. 784, p. 724, a1-5)。

太虛真人曰:「飯凡人百,不如飯一善人。飯善人千,不如飯一學道者。寒棲山林者,益當以為意。(赤君亦無複別授事)」

《四十二章經》卷1:「飯凡人百不如飯一善人,飯善人千不如飯持五戒者一人,飯持五戒者萬人不如飯一須陀洹」(CBETA, T17, no. 784, p. 722, c1-3)

紫元夫人告曰:「天下有五難,貧窮惠施難也,豪富學道難也,製命不死難也,得見《洞經》難也,生值壬辰後聖世難也。」

《四十二章經》卷1:「佛言:『天下有五難:貧窮布施難、豪貴學道難、制命不死難、得覩佛經難、生值佛世難。』」(CBETA, T17, no. 784, p. 722, c11-12)

我昔問太上:「何緣得識宿命?」太上答曰:「道德無形,知之無益。要當守誌行道,譬如磨鏡,垢去明存,即自見形,斷六情、守空淨,亦見道之真,亦知宿命矣。」又曰:「念道行道信道,遂得信根,其福無量也。」

《四十二章經》卷1:「有沙門問佛:『以何緣得道?奈何知宿命?』佛言:『道無形,知之無益,要當守志行;譬如磨鏡,垢去明存,即自見形,斷欲守空,即見道真,知宿命矣。』」(CBETA, T17, no. 784, p. 722, c13-16)

紫微夫人告曰:「為道者譬彼持火入冥室中,其冥即滅,而明獨存。學道存正,愚癡即滅,而正常存也。財色之於己也,譬彼小兒貪刀刃之蜜,其甜不足以美口,亦即有截舌之患。」

《四十二章經》卷1:「佛言:「夫為道者,譬如持炬火入冥室中,其冥即滅而明猶在,學道見諦,愚癡都滅,得無不見。」」(CBETA, T17, no. 784, p. 723, a11-13)

《四十二章經》卷1:「佛言:「財色之於人,譬如小兒貪刀刃之蜜,甜不足一食之美,然有截舌之患也。」」(CBETA, T17, no. 784, p. 723, a25-26)

《真誥》這些篇章的次序與佛教《四十二章經》的次序完全相同,只是將問答的人名作變換,將「佛、佛經」改成「洞、洞經」。最後一則,合併兩處經文成為一則。

為什麼不是佛教《四十二章經》剽竊《真誥》,而是道教《真誥》抄襲《四十二章經》呢?因為《四十二章經》,漢明帝時為初譯,三國支謙為第二譯,第二譯年代是約在西元220年,真誥則是陶弘景製作,年代是約在西元500年,晚了將近三百年,就算是顧歡所作,也約在西元420年,也是兩百年之後。

反對者也許會說,「《四十二章經》是在《真誥》之後偽造的,而假託是後漢支謙的翻譯」,我們有來自正史的證據。

漢桓帝延熹九年。襄楷上書曰:「今宮中立浮圖黃老之祠。此道好生惡殺,省慾去奢。今陛下嗜慾不去,殺伐過理,既乖其道,豈獲其祚哉?夫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愛,精之至也。天神遺以好女。浮屠曰:『此但革囊盛血。』遂不盻之,其守一如此,乃能成道。今陛下婬女艷婦,極天下之麗。甘肥飲美,殫天下之味。奈何欲如佛老乎?」書上奏問狀,尚書承旨奏:『楷誣上罔事。』正楷罪。(《漢書》及《通鑑》)

這一奏章遠在顧歡、陶弘景之前,所以當然是顧、陶兩人抄錄剽竊佛教經典,奏章所用之兩則,正是在《四十二章經》中。

《四十二章經》卷1:「言:『除鬚髮,為沙門,受道法,去世資財,乞求取足,日中一食,樹下一宿,慎不再矣!使人愚弊者,愛與欲也。』」(CBETA, T17, no. 784, p. 722, b3-5)

《四十二章經》卷1:「天神獻玉女於佛,欲以試佛意、觀佛道。佛言:『革囊眾穢,爾來何為?以可斯俗,難動六通。去!吾不用爾。』」(CBETA, T17, no. 784, p. 723, b7-9)。

梁朝陶弘景也是中醫史上的著名人物,他整理古代本草藥書及名醫藥方,成《本草經集注》七卷,對本草藥物作「玉石、草木、蟲、獸、果、菜、米實」等分類,原書已佚,現存敦煌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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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誥》第二篇〈甄命授〉:

為道者猶木在水,尋流而行,亦不左觸岸,亦不右觸岸。不為人所取,不為鬼神所遮,又不腐敗,吾保其入海矣。人為道,不為穢欲所惑,不為眾邪所誑。精進不疑,吾保其得道矣。

《四十二章經》卷1:「佛言:『夫為道者,猶木在水,尋流而行,不左觸岸,亦不右觸岸;不為人所取,不為鬼神所遮,不為洄流所住,亦不腐敗,吾保其入海矣。人為道,不為情欲所惑,不為眾邪所誑,精進無疑,吾保其得道矣。』」(CBETA, T17, no. 784, p. 723, b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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