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6日 星期日

懷念鄭南榕:潘建志〈我的Nylon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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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四月七日,緬懷鄭南榕的日子,今年特別不感傷,反而覺得欣慰,看到年輕人如林飛帆、陳為廷、黃國昌高高舉起照亮台灣自由民主的火把,真覺得應該捻香告慰烈士在天之靈。

看到那麼多青年學子,不顧課業、不念畢業後的前程,不懼官司纏身,真的是鐵錚錚的英雄!

南榕,如果你還在世,接下來要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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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引自《蘋果電子報》

http://www.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politics/20140407/374428/

「我叫陳為廷,我主張台灣獨立」

2014年04月07日12:56

太陽花學運領袖陳為廷,今天凌晨在「臉書」貼文,宣示自己主張台灣獨立立場。陳為廷認為,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馬政府主張主權及於中國大陸的「一國兩區」,是個明顯的謊言。他說,「我叫陳為廷,我主張台灣獨立。」

由於今天是鄭南榕殉道25週年紀念日,陳為廷特別PO文指出,為什麼「兩國論」可以成為「問題」?為什麼台獨可以是個「陰謀」?陳為廷說,「我們不是『為了台獨而搞某某運動』。事實上,這根本是個假命題。爭取國家的自主,與民主的深化,本質上就是一體兩面。」

「我叫陳為廷,我主張台灣獨立。」陳為廷表示,「就算統媒、馬政府可能有機會藉此抹黑,我還是得大聲地説。如果自己因為這種風險而選擇對鄭南榕噤聲。我將感到無地自容。」(楊心慧/綜合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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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引自《鄭南榕基金會》部落格:

http://nylon.org.tw/index.php?option=com_content&view=article&id=241:nylon-&catid=3:2009-04-05-16-59-32&Itemid=10

〈我的Nylon 大哥〉

作者: 潘建志(台北醫學大學萬芳醫學中心精神科醫師,部落客BillyPan)

收錄於「好國好民-鄭南榕逝世二十周年紀念特刊」

我喜歡寫字和思考,喜歡部落格無拘無束的創作生產方式,並享受這種天賦人權的快樂。我的言論自由,和我們這個時代的言論自由,是鄭南榕的犧牲換來的。

1987年,陳永興醫師和鄭南榕先生發起二二八公義和平運動。那時我是台北醫學院醫學系三年級的學生,陳永興是我們醫學院附設醫院精神科主住。

我在報上讀到他們在彰化市辦二二八紀念活動的新聞報導。當時,就算已過了四十年,「二二八」這三個字仍是禁忌。他們舉辦紀念活動的時候,被鎮暴警察圍起來打。

第二天我找了幾個同學,一起去門診室找陳永興醫師。他很輕鬆的告訴我們那個場地挑錯了,鎮暴警察一靠過來,被打都沒地方跑。我們告訴他,我們也想為台灣做點事情,陳醫師就介紹我們認識鄭南榕先生。不久,我們一起到他的《自由時代》雜誌社,開始秘密撰寫編輯地下刊物。

我們幾個同學雖然都是學校刊物的主編,也常寫稿投到報紙,但,那是個教官必須事先審稿,文章才能印到校園刊物的時代。而投稿報紙的文章,編輯不必給任何理由就會刪掉你一大段略為「反動」的言論。你不難想像,在那個時空,在那家每期都被查禁的雜誌社裡寫文章,比我現在窩在家裡寫部落格,刺激度大概有一百倍以上。

Nylon大哥是個很「強」的人,我想,我這輩子再也沒見過意志力那麼旺盛、那麼有自信的人了。他笑起來,總是豪邁地露出略帶菸垢的黃牙。他很快相信我們這些毛頭小子,大方地把我們看成革命伙伴,讓我們在雜誌社的小圖書室,自由閱讀他費盡心血收集而來的各式禁書。

我們的地下刊物取名「抗體」(我是命名者),意思就是反抗任何不義的體制,全開一張報紙頁面,印刷費是我們幾個窮學生湊的。我們寫校園民主,批評學校制度,要求修改〈大學法〉,要求學生自治,分析台灣的政經局勢,關心勞動人民,甚至寫馬克斯主義。當時政治環境肅殺,我們只敢把鉛字排好的版送到Nylon大哥信任的印刷廠。印好後,清晨四點天沒亮時,爬進學校教室,把那份地下刊物一張一張塞進抽屜裡。第二天一大早,教官接到消息就來把大部份的刋物沒收了,只有少數幾份流到同學手上傳閱。

彼時台灣還沒解除戒嚴,蔣經國還活著,〈出版法〉還沒有廢止,所以我們也不敢承認地下刋物是我們做的。但那年4月,鄭南榕公開講出他的名言:「我是一個外省囝仔,我主張台灣獨立。」在他的衝撞下,當年台灣實施38年的戒嚴令終於宣告解除。

我們從做地下刊物開始,慢慢和全台的大學生串聯,辦讀書會,自發性的組訓,找來學弟妹辦生活營。我們參加學生自治組織的選舉,甚至攻下了學生會會長。我們為了表達意見在校園中靜坐,也參加工運、農運,在街頭上站在鎮暴警察前的第一線。

1989年1月,國民黨給了鄭南榕先生一張「涉嫌叛亂」的傳票,那一年的4月7日,在鎮暴部隊開始攻堅進入雜誌社時,Nylon為了堅持他的「百分之百言論自由」的理想,引火自焚。

1989年5月19日,他的出殯遊行,我和幾個同學走在隊伍的很後面。我只記得因為淚水和心痛,整個人迷迷糊糊;我只記得,隊伍最後停在介壽路鐵絲蛇籠前,忽然一陣猛烈的白煙冒起來,有人高喊:「是黃華,黃華自焚了!」後來才弄清楚,那是另一個烈士詹益樺。

一直到1990年3月,風起雲湧的民主力量終於在自由廣場上爆發。我們帶了幾百個醫學院同學去搞野百合,在廣場上睡了六天,把萬年國民大會和〈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給廢了。

〈刑法〉一百條中的意圖叛亂罪,在1992年才得到修正,〈出版法〉直到1999年才廢止。我的青春時代,可以說親身見證了真正的民主和言論自由,在台灣誕生的過程。

陳永興醫師之後離開北醫,從政過一段時間。我在離開醫學院後,受到陳醫師給我的Role Model的影響,也走上精神醫學這條路,在幾家醫院接受訓練,後來回到母校的附設萬芳醫院。過了那麼多年,陳醫師又再度回到北醫的系統,現也在萬芳醫院精神科任職,變成我的同事。不過他永遠是我的老師啊。

2008年3月22日,民進黨在總統大選失去了政權。一個星期後,我和幾個綠營的部落客辦了場療傷網聚,本來以匿名寫作部落格的我,第一次在現實世界公開了身份。

2009年3月28日,我們再次辦了一場「串連台灣,佈落希望」的網聚;不一樣的是,我們請到了葉菊蘭女士和還有她和Nylon的寶貝女兒鄭竹梅。這一年來台灣的政經局勢起了非常劇烈的變化。和二十年前不一樣的是,當時台灣的力量是向上的。現在,許多人惶惶不可終日,擔心台灣主權在親中政府的主導下快速流失。

對我而言,我從小就是非常熱愛文字的人。我只是單純的喜歡寫字和思考,與人分享。雖然我誤打誤撞成為別人口中所謂知名的部落客,但我真正喜歡的是,部落格無拘無束的創作生產方式。如今在台灣,我可以享受這種天賦人權的快樂,這是名和利能夠帶來的東西所遠遠不及的。

我的言論自由,和我們這個時代的言論自由,是鄭南榕的犧牲換來的。

我非常清楚這一點,然而,這也給我帶來困擾,我想這也是我的老師陳永興一輩子的困擾。我們是醫生,醫生必須盡所有可能的力量挽救生命。尤其精神科醫師最擔心害怕的,就是人的自毀行為。我曾因強迫數度自殺的病人住院,被控告並受檢察官偵訊。但我後來想了無數次,當時的情況若再發生,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我的困擾是,當我稱Nylon大哥為烈士時,我希望別人把他當作Role Model嗎?他,獻身在我無可質疑且熱烈信仰的偉大目標上;但是,我奉獻終生的醫療志業又是以救人為目的。兩個信念的衝突,每每讓我想起Nylon大哥的時候,就會有強烈的暈眩,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亦然。我無法不心痛。

在那樣的矛盾和痛苦後,人會變得勇敢而沈著,更坦然地去做該做的事情。我現在已是Nylon大哥當年的年紀了,希望能把他帶給我的正面影響,藉著文字,再傳給台灣下一代的年輕人。

我老了之後,有天終會死去,也許在天上某處會再遇到Nylon大哥。雖然我沒什麼宗教信仰,不過現在覺得有那一天也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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