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星期二,在引導學者前往餐廳用餐時,擦身而過的人突然轉身呼叫我的名字。原來是 Bucknell 教授,他要我約一天和他肩並肩一起讀書查資料,對我而言,真是受寵若驚。
6月26日星期日, IABS 會議已經結束,早上九點我前往福華接教授到法鼓山圖書館。車上我當面向 Bucknell 教授表達謝意,如果不是當年他鼓勵我完成那篇論文,並且閱讀、評論、校訂我的中文初稿,我想我不會有這些論文發表。
Bucknell 教授說,當年他將已經擱置多年的論文重新整理,到法鼓山作了相關的演講。沒有想到在別的大學至少要花十五分鐘講解《別譯雜阿含》這五個字,在法鼓山上的這場演講,在座的人幾乎人人可以提出印象深刻的問題。
在圖書館坐定,我們相約可以自由打斷彼此的讀寫狀況,自由地交談。我提到日本影印的金剛寺存《玄應一切經音義》寫本,「不全」而且錯別字甚多,可見不見得古老的寫本就是較好的版本、校本。但是我指出,《玄應一切經音義》可以用來當作唐朝初年所見的原貌,用來核對建議的《別譯雜阿含》次序。
Bucknell 教授展示給我看一本重要藏本中,《別譯雜阿含》的重複現象。我則利用此一機會影印洪武南藏的單卷本《雜阿含經》,耳邊也想起了西來大學龍達瑞教授的叮嚀,「洪武南藏」或「建文南藏」有些待澄清之處。
這時,我們兩人共用的書桌上已經擺了新文豐出版的《磧砂藏》、《景印高麗藏》、《龍藏》,中國出版的《房山石經》、《趙城金藏》、《洪武南藏》、《永樂北藏》、《中華大藏經》,加上日本《大正藏》與電腦中的CBETA電子版大藏經,頗為聲勢浩大、氣壯山河。
我展示給Bucknell 教授看,在《洪武南藏》、《永樂北藏》、《龍藏》的《別譯雜阿含經》,每卷之後都有「音義」,雖是參考《玄應一切經音義》,卻未照章全收,各版「音義」並沒有「前前詳於後後」的現象,這些「音義」可以作為版本譜系的證據,但是究竟是何人所編,如何入藏,都有待進一步澄清。
有一段期間,我們各自放下手上的書,近乎聊天。我們提到 Marcus 老師指出第二首《別譯雜阿含經》攝頌之前有「十九字末」四字,所以,第二首攝頌顯然是「後加的」,不在原來抄本之內。我展示此四字的位置給 Bucknell 教授看。實際上,藏經中《別譯雜阿含經》有兩套計數系統,一是漢字「一到十九」等字,另一套則是千字文「息一到息六」等字。另外,如果第二首攝頌是後加的,這位加入攝頌的人怎會知道首攝頌應該在此位置?
我們又聊到 Marcus 書中似乎有「除了書上的陳述,《別譯雜阿含經》已無其他重大議題可以討論」的意思,其實尚待解決的問題還算不少,我將我的電腦檔案給 Bucknell 教授看,他頗感興趣,要我翻譯成英文傳給他。我們討論此一列表上第三則「《別譯雜阿含經》原來文本或誦本的語言問題」,
3. 《別譯雜阿含》原本的語言是梵文Sanskrit?俗語Prakrit?吐火羅語?犍陀羅語?還是巴利語?
What is the original language of T100? Sanskrit, Prakrit, Tocharian, Gāndhārī or Pali?
查閱了類似「僧鉗」、「窒師」等詞語。
我提到「翻譯其實是一種詮釋 actually translation is some sort of expounding」,不就原文進行詮釋,你無法將此翻譯成另一種語言。 Rod 說,他不記得是誰講的,彷彿中文有一句「譯者釋也」,他說所差別的是,「譯」為「言」字旁,「釋」為「采」字旁。
我說,「采」其實是「審」字的簡省,有「審視 examine」的意思。
我們提到 Paul Harrison 關於「單卷本《雜阿含經》為安世高所譯」的那篇論文, Paul Harrison 望重士林,他不是不可能犯錯,但是要指出他的錯誤必須非常小心,以免鬧了個大笑話。他要我解釋我的論點給他聽,我說,五項理由中我只講兩項,一是論文中指出單卷本《雜阿含經》有四種翻譯風格「詰屈聱牙、無法理解」、「困難,但勉強可懂」、「還算通順可讀」、「通順易讀」,沒有任何漢譯經文在一部譯文中含四種文體,也不會有任何譯經團隊會在翻譯一部經典之中呈現四種文體。 Bucknell 教授問我的看法是什麼,我說,這樣的文體比較有可能出自多人的不同譯文編成「合集」。第二項是釋自拙法師與 Paul Harrison 只照顧到支持「單卷本《雜阿含經》為安世高所譯」的正面文證,而完全忽略反面文證,在一般論文中,應該避免只提列單方面證據的狀況。我翻閱經文,展示「單卷本《雜阿含經》經首語」有「行在」、「須達園」的用語差別,「經末語」則參差不一。
Bucknell 教授問我是否針對安世高譯經風格,將單卷本《雜阿含經》檢核一遍,我回答說當時受限於時間關係,並未作徹底的譯文檢查,可以說是抄了近路(take a shortcut)。 Bucknell 教授期盼我能將此基本功作完全。
校勘了一陣子「單卷本《雜阿含經》」之後,很快地到了下午四點,圖書館外面雷雨交加,因為已經離家九天,家中有一些雜務必須回去料理,只好兩人暫停並肩讀藏,載送Bucknell 教授返回萬里福華飯店,道別時,Bucknell 教授又提醒一次,希望我對安世高譯經風格,將單卷本《雜阿含經》檢核一遍。
這是一段平常、沉靜的快樂時光。
感謝版主分享 IABS 的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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