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是1968年「水牛出版社」出版的。這是一種袖珍書的構想,出版社希望所謂的「文藝青年」能夠在搭車、等車時,在山巔湖濱露營時,能輕易地拿一本文學的、哲學的書本翻閱。所以書本寬度只有A4 紙張的一半,可以插在上衣口袋裡,書的篇幅不多,主題不要太嚴肅(書的篇幅長而且主題嚴肅是「新潮文庫」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卡拉馬助夫兄弟們》,當年我存了一年半的錢才買下此書,也一直只看了一二十頁。)這本書沒打折時是25元,打了折是20元,約是當年在大學宿舍餐廳一餐的費用。
當年我認為文筆自然流暢,而接近於詩的散文有兩本,一本是李男的《旅人之歌》,另一本是蘇念秋翻譯的赫曼赫塞《流浪者之歌》。這兩本書我都有,《流浪者之歌》還寫上許多年輕時的想法,這兩本書也都在我離家工作時消失了,目前手上這一本是妻子的書。
《流浪者之歌》與小提琴名曲「流浪者之歌」沒有關係,原書的本名 Siddhartha 是佛教釋迦牟尼的名字(佛陀是「釋迦族 Sakya」,姓「喬達摩 Gotama (古譯為『瞿曇』)」,名「悉達多 Siddhartha」,「釋迦牟尼 Sakyamuni」是別人對他的尊稱,意為「來自釋迦族的智者」)寫的是印度悉達多太子從流浪到覺悟的故事,不過,與佛教釋迦牟尼的傳記沒有太大的關係。所以在書名與書中主角的譯名「西達塔」都盡量不讓人誤解,以為這是一本關於佛教創始者釋迦牟尼的傳記。
順便提到,古代中國,有人認為「悉達多 Siddhartha」意為「一切通達、一切成就」,如《佛本行集經》卷10〈9 私陀問瑞品〉:「我更思惟:『其生之日,我一切利,自然而成。』我時知已,便作名字,號悉達多。」(CBETA, T03, no. 190, p. 700, a2-4)《瑜伽論記》卷23:「云悉達多。唐云一切義成。太子名也。」(CBETA, T42, no. 1828, p. 849, b8)。
《景德傳燈錄》卷6:「法明曰:『故知一法不達不名悉達。』大珠慧海禪師曰:『律師不唯落空,兼乃錯用名言。』法明作色問曰:『何處是錯。』師曰:『律師未辨華竺之音,如何講說?』曰:『請禪師指出法明錯處。』師曰:『豈不知<悉達>是梵語邪?」(CBETA, T51, no. 2076, p. 247, b2-6)
禪宗大珠慧海禪師為六祖下三代(六祖惠能-->南嶽懷讓-->馬祖道一-->大珠慧海)。《景德傳燈錄》提到有一位名為「法明」的律師(奉行律宗的出家人),認為釋迦牟尼名為悉達,所以是「一切通達」,被禪宗大珠慧海禪師糾正,因為就像「雷射」只是 laser 的譯音,不是真的來自雷所照射。「馬達」只是motor 的譯音,不是真的「指這東西能像馬一樣載你到達目的地」。如果漢朝的康孟祥(約西元220年翻譯《修行本起經》)與苻秦的鳩摩羅什(約西元405年翻譯《大智度論》)理解正確的話,這個印度文字的本意應該是接近於「利益成就」。
《修行本起經》卷1〈2 菩薩降身品〉:「悉達(漢言財吉)。」(CBETA, T03, no. 184, p. 463, c25)。《大智度論》卷2〈1 序品〉:「父母名字悉達陀(秦言成利),」(CBETA, T25, no. 1509, p. 73, b10-11)。
赫曼赫塞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於1946年以《荒野之狼》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得獎的讚詞為:「他那些靈思盎然的作品——它們一方面具有高度的創意和深刻的洞見,一方面象徵古典的人道理想與高尚的風格」。赫曼赫塞是公認的繼湯姆斯曼以來的最有影響力的德國小說家。他也是在納粹德國崛起時,極少數抨擊納粹黨的流血、殘暴、違法、仇殺猶太人的知名作家,在德國全國視納粹黨為救世主時,被德國輿論一致譴責為「賣國賊」的人(可見有時「賊」會成為偉人、「匪」會成為祖國、「總統」會成為階下囚,世事難料)。
赫曼赫塞的父親為前往印度的傳教士,在印度旅行,到過許多地方。赫曼赫塞本人也到過印度旅行,他可能因此而認識佛教。赫曼赫塞有個哥哥是德國漢堡大學的梵文教授,因此,赫曼赫塞也到過漢堡市。
就小說而言,此書的後半部較為失敗,離史實更遠,具有羅曼蒂克的亂想。
蘇念秋的譯筆極為優美,例如:
「可是,西達塔他自己卻並不快樂。
從無花果園中的玫瑰小徑上徘徊的時候,在淡藍色小樹林林蔭下沉思冥想的時候,在每日的贖罪沐浴中洗濯手腳的時候,在蔥蘢的芒果林深處以完美的姿態獻祭的時候,所有的人們都愛他;他是他們快樂的泉源。然而,在他自己的心中卻沒有快樂。
從河裡,從夜間閃爍的星星,從太陽熾熱的光芒,夢和不息的思潮向他源源不絕地襲流。他常常作夢,他心靈常常不寧,從獻祭的煙中升起,從《梨俱吠陀》的詩句中散發出來,從老婆羅門的講道辭中點點滴下。」
前些日子試著將佛/耆二教的佛/耆那傳對讀,然後發現耆那教大雄的命名因緣竟然跟佛教的釋迦牟尼很相似,如《佛本行集經》中這麼個偈子解釋了釋迦牟尼命名因緣:
回覆刪除T03n0190_p0692c01(00)║「『如是王宮內, 眾事悉豐饒,
T03n0190_p0692c02(00)║ 今作太子名, 應當名成利。』
在金月(Hemacandra)的耆那傳Triṣaṣṭiśalākāpuruṣacarita中也有類似的敘事:
While the son of mine was in the womb, money, et cetera in the house, city, and country increased. So, gentleman, let my son be named 'Vardhamāna.' (Triṣaṣṭiśalākāpuruṣacarita Book X Chap. 2; cf.: Kappa Sutta 106-7; Ācārāṅga II, 15: 2)
漢譯佛典命名因緣與「成利」、「財吉」的命名,似乎與耆那教大雄的Vardhamāna(增長)相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