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20日 星期日
側寫竺家寧先生
以下引自部落格《ccn 2006》
http://blog.roodo.com/ccn2006/archives/2356508.html
側寫竺師家寧先生 作者/柯佩君
自幼喜愛跟著由錄音機傳送出來的注音教學覆誦,日後對漢字的形音義亦有特殊偏好。然真正對小學的認識,端賴竺師家寧先生的啟蒙。
一入大學,首先接觸的課程是竺師開設的語言學概論。講課的聲音非常柔和,每句話都能將每個字音完完整整地發完,並傳送至每個學生的耳中,使上課宛若是在享受一場和諧的交響樂。因為課程開在大一,故從生活切入,引領學生進入語言學的專業領域。如時下青少年總喜創造流行語,進而演變為新詞,影響詞彙結構。當時的作業就是整理新詞。整理的過程中,才驚覺如此不經意的語言,竟也是語言學研究的一環。由竺師對於青少年語言的領略,足見對於語言研究的不畫地自限,亦顯見對語言的敏銳。
聲韻學是令許多中文系學生畏懼的一門課,擔心內容深奧、難以理解,以致成績無法達到標準。然而,在我的學習過程中,似乎沒有出現太大的問題。因為恩師所教的聲韻學,讓學生覺得很平易近人。如竺師將《廣韻》的平聲韻目當作歌詞,搭配耳熟能響的兒歌〈兩隻老虎〉的曲調,並以二部合唱、卡農等教唱方式教學;僅僅3、4遍的時間,大多數同學對《廣韻》的平聲韻都已熟悉。日後與他校同學交談,方知這首平聲韻目歌,竟有許多人都朗朗上口;而能由創作者親自教唱,倍感幸運。
此外,學習聲韻的過程中,並未背過反切上下字。竺師以為靈活運用語音演變的規律,即可推導語音的聲母與韻母。故若熟諳語音的演變規律,內化為反射動作,則可不須強記反切,亦可立即得出正確的聲母與韻母。如此,以理解的方式來認識聲韻學,或者是其他的學問,乃由此得到啟發。
深為竺師淵博深厚的學養所吸引,在就讀研究所時,我把握住每一堂由老師所開設的課程,如佛經語言學、詞彙學、近代音、上古音、古漢語語法、語言風格學等,只盼能從竺師處「偷」得一點知識。而每一門課程內容都是一連串思考上的驚奇饗宴。尤其在講授論文時,字字斟酌,論述優缺;優者習之,可斟酌處則提點我輩學生力求避免,或於文中可再深入部分一一點破說明。處處可見其真知灼見,且不吝與學生分享應有的為學態度、研究方法與可資研究的論題。如此思考上的引導,總能併發出更多的思考方向與課題,故修課的每位學生於課堂上總是提振精神,以免不留心而錯失一個思路上了驚喜。是此,僅僅上課一年,所收錄可作的論題就已寫滿整整一本記事本。如此精采萬分的課程,絕非僅有修課學生所知,由諸多外校師生紛紛慕名來旁聽,甚至擠滿教室的盛況,亦可略見一二。如彰師大張慧美副教授、中興大學宋韻珊副教授、武漢大學于亭副教授、北京大學張雁助理教授等,在課堂上皆可見其身影。或有一些為其他同學代為錄音者,則可見桌上常不只出現一隻錄音筆或錄音機而已。在在皆顯示 竺師所開設課程如此風靡人心。
碩士班時,承蒙竺師錯愛,曾任一年研究助理。此時期也是啟發我面對學術最深刻的一年。在課堂上固然得到許多理論與啟發,但是能將理論落實到實際操作面,方可算是完整。先閱讀文本,挑出欲探究的詞彙,再進一步統整、分析,是最基礎的步驟。接續的提出問題、面對問題、解決問題,則每每驚嘆 竺師過人的見解,這種過程總在心中烙下清晰的印記。日後為學,總會尋此脈絡作基礎框架,使不易偏失。
竺師為學紮實,不宥於自知,並時時獲取新知,開拓新視野。深夜,在偌大的文學院中,當研究生都回寢室休息了,總還見竺師研究室的燈仍明亮著。已有這麼高的學術成就者,仍不自滿,尚勤勉地鑽研學問至深夜,實屬難能可貴,並為後學者瞻望。是故竺師之學術研究能長久立於高峰之顛。
竺師曾言,為學當像建立金字塔,下盤穩紮穩打,步步踏實,方可達到頂峰;當第一個金字塔建造穩固後,方可再創另一個高峰。 竺師第一個金字塔設立在聲韻上。在上古音方面,嘗試由形聲字探討複聲母,也提出帶舌尖塞音、流音等複聲母,對複聲母系統有一完整的提出;近代音方面,不僅對《古今韻會舉要》、《九經直音》有系統性的研究,也提出近代漢語零聲母的形成、介音問題、喉塞音、舌尖韻母、ㄜ韻母的形成等語音變化,使對語音的演變有進一步的認識與突破。
語言的研究,形、音、義乃環環相扣,在音韻的基礎上,竺師也致力於佛經語言、詞彙與語言風格的探究。對於早期佛經詞彙一系列的研究,有助於了解中古社會語言的變化;其中有關漢語詞義變遷中的義位之轉化與補位的提出,則有助於釐清語源發展與詞義變遷,此外,對於詞綴、複合詞等也多有創獲。在語言風格上,則結合音韻、文學,提出語言風格學的理論與方法,此對於文學的詮釋不再虛無縹緲,而更具科學性。
竺師平易近人,這在為人與其文字間皆可見。竺師用心做研究,以至於在學術界享有特殊的榮耀,然這份殊榮卻未使光芒外露,反而韜光養晦,謙和以待。在大學時,尚未接觸學術,不知 竺師乃學術界之翹楚,日後得知中文人皆可以哼出平聲韻目版的〈兩隻老虎〉,甚至連遠在新加坡的中文研究者也人手一本「綠寶書」——《聲韻學》,才恍然大悟,原來親切的 竺師是如此享有盛名。然其平時就是個親切的老師,甚至會與學生一起從事射箭、跑步等運動,如此貼近人群,一點也沒有大師的架子。
大三、大四曾任工讀生,得以看到非上課時間的竺師。工作期間,總見擔任系主任的竺師忙進忙出,時而處理大大小小的公文,時而電話處理相關事宜,這也才發覺,系主任不是外界所想見的光環,而是非常辛勞且繁瑣的服務。儘管在片刻不得閒的時間裡, 竺師總會偶爾停下來,體恤工讀生,累否?渴否?並請坐下休息,或不時提供他珍藏的茶點給大家享用。位居系主任,又且處理繁重的事務中,尚能體恤在下位的小小工讀生,真是難得的用心,使人沒有與系主任相處的壓迫感,而更添份親切。
在系主任辦公室工作時,印象最深刻的擺飾是一顆西施柚。每當開學不久,便是柚子的產季,此時系主任辦工桌上便會出現一顆新鮮的西施柚,一直到快乾枯時才會消失。這顆西施柚最吸引我的是,它身上畫有一個俏皮可愛的臉譜,每見這臉譜,就會發自內心的開心。曾問竺師為何有這臉譜,柚子為何不趁新鮮食用?竺師表示,臉譜是親筆創作,讓它面向外面,是希望每個人看見它,也都會有好心情;當自己緊張時,轉向自己,看看它,心情馬上就能獲得舒緩。故這可愛的西施柚不僅展現藝術創作的一面,更負有給人會心一笑、舒緩情緒的重責大任。處處都顯見竺師平易近人乃來自於一份體貼人的心。
這份平易近人也在其文字中流露。竺師以為學術要能與越多人溝通越好,並要加以推廣,故文字應以儉樸為主。以簡易的文字闡述專業的學問,能讓學問說得更清楚,讀者也更能完全接受。讀者看得懂,文章才有作用,否則曲高和寡,是未盡文章的效用。與讀者有共鳴,推廣而使有所提升,方是學術的貢獻。故不以寫一些難懂的東西為榮,而改以儉樸的文字論述,是懷有一份體貼讀者的心。
竺師身為一位學者不僅在研究上有十足的貢獻,對於後學者的研究提攜,更不遺餘力。在其任位系主任時,不只帶領系上諸多活動,並履獲獎項,更主辦第一屆漢文佛典語言學國際學術研討會,此會議雖為期三天,實則涵蓋七天,並跨越不同主辦場地的障礙,在會期、場地上都是個創舉,也替漢文佛典語言學開啟一個里程碑。此外,也邀請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副所長董琨研究員、浙江大學方一新教授蒞臨客座講學半年,吉林大學研究生院副院長吳振武教教、安徽大學何琳儀教授蒞臨演講,與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蒞臨學術訪談,使北京大學博士生、武漢大學博士生、碩士生來作學術交流半年。更與浙江大學簽訂學術合作合約,使兩校師生跨越政治因素,得以在學術上相互交流。這些努力都使未來學術交流更加無國界,達到學術共享。所謂名師出高徒, 竺師門生耳濡目染,在學術界上也多有很高的成就。
認識竺師已跨進第八年,有幸受教七年,讚嘆其在學術上,成就斐然;為人處事,與世無爭;提攜後進,不遺餘力。今恩師六十壽秩,無以回報,謹以此文野人獻曝,感戴師恩。
柯佩君誌於高雄師範大學
2005年冬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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